但事到如今,都不重要了,我快死了,我希望他好好生活就行。”
“但你知道嗎,我這個希望也顯得自私無比。”
莫丞一說完這些話,空氣凝滯著一種呼之欲出的熔巖,壓抑感要把他吞滅了。
話含了半點違心,他說出來才知道,“事到如今,都很重要”。
他不是什麼圣人,放不下俞冬。
陳航陪著他一起沉默,最后不冷不熱地丟了句:“你最好真這麼想,畢竟,俞冬要結婚了,各自相安吧。”
“哦,我忘了你快死了,那你就黃泉路上祝他一祝。我不會因為你那幾句話就改變對你的看法,因為你是自私的,我也是。”陳航站起身,替他把燈關了,病房再次陷入黑暗,像在深海游泳。
知道俞冬要結婚,并非俞冬親口告訴他的,而是俞冬的結婚對象,也就是他的鄰居姜雪伊。
姜雪伊和她父親三天小吵五天大吵。
昨天晚上姜雪伊和她父親在走廊上用全棟樓都聽得見的嗓門吵架,大概就是,姜雪伊要和俞冬假結婚一次,完成俞冬母親的夙愿,好讓她放心地離開。
但她父親又執拗得不允許。當然,最后還是妥協了。
假的真的都無所謂,陳航只是報復性的想要告訴莫丞一,俞冬要結婚。
可當他從莫丞一病房出來,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做了這麼多事,最后傷害的,好像是他最想保護的俞冬而已,莫丞一看起來波瀾不驚。
莫丞一如果真死了,俞冬會不會很難過。
陳航決定把這事兒瞞下去。他有些后悔今天來找了莫丞一。
他給俞冬打了一個電話,俞冬沒有接。
這幾天,俞冬都不太搭理他。
陳航猛地想起什麼。莫丞一說他知道自己把他們的照片發出去了。
那,俞冬大概也知道了。因為網絡四通八達。
陳航懊惱地一跺腳。
給俞冬發了短信:我有話和你說,你在哪?
沒幾分鐘俞冬就回復了他:我家。
病房響起了敲門聲,莫丞一不吭聲,那個敲門的手法,三長一短,應該是醫生。
果然,醫生進來了。
“睡了啊?”醫生柔聲道,“醒了嗎?”
莫丞一干澀地“嗯”了一聲,醫生就說:“是這樣的,明天你要去做一個胃鏡檢查,綜合分析了一下你的情況,還是做個檢查比較放心。當然了,大事沒有,就是擔心藥物殘留,對你造成損傷。畢竟肝功能受損,機體各方面運作都會有影響。”
“謝謝醫生。”
“好好休息吧,記得明早先不要吃早餐,現在你可以吃一點,但是過了十二點就別吃了。就這樣,有需要按燈。”醫生輕輕把門帶上。
莫丞一撐起身子,把地上的水果籃拎起來,拿了一根香蕉。
香蕉或許對胃沒那麼傷,而且冬天吃其他水果太涼了。
他逼著自己把它吃掉,又好幾次忍住嘔吐感,把漫上喉嚨的苦膽水咽回去。
莫丞一睡不好,一直在想俞冬結婚的事。
想著想著,偏偏就像一頭扎進沙土里的鴕鳥,出不去了。本就該想到這樣的結局,俞冬遲早要結婚,遲早的事。
只是對莫丞一來說,似乎太早了。
“能不能等我死了再結……”莫丞一心道。他蜷縮起來,來不及再想下去,胃部就抗議似的痙攣一陣,疼得他額頭布滿了汗,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一兩小時后,痙攣才停下,他累得睡去。
第39章 煉獄(三)
“俞冬,你……開開門吧,我是陳航。”
陳航敲門的時候,發現俞冬家門上的所有被人粘上的紙條和噴上的油漆都沒了,干干凈凈的。
俞冬應該花了很長時間清理這些痕跡。現在應該也沒有私生飯來打擾他了。時間會讓仇恨平靜下來,網絡上的一切也不過是滄海桑田。
可是俞冬沒有應門,隨后陳航聽見了砸東西的聲音——是砸碎玻璃發出來的清脆刺耳響聲。
陳航慌張地用力拍門:“俞冬!俞冬你別想不開啊大晚上的!”
“我沒有。”俞冬把門打開了,陳航手還懸在空中,拍了個空。
俞冬面容憔悴,不知怎麼的,像是幾個晚上沒睡覺一樣,眼睛紅腫。
“你哭過?”陳航問。
“你有什麼事就說吧,說完了就可以走了。”俞冬冷淡地瞧了一眼他,不打算讓他進去。
“我……那我說了。”陳航鼓起勇氣,“我想跟你道個歉。”
俞冬微怔,陳航誠懇地說:“就是,你應該知道,我把你和他的照片發出去了……不然你也不會不理我。我那時就是,腦子一熱,湊個熱鬧。我不是有心的,后來我刪掉了,但已經晚了……”
“給你造成了傷害,真的對不起。”
俞冬一字一句地聽完,心情復雜地點了點頭:“沒事,我知道了。不怪你,事情過去很久了,也沒有人來騷擾我了。”
“嗯,那,你休息吧。別砸東西了。”陳航抬起手,欲撫摸俞冬的臉,碰到眼角時,俞冬慌亂地避開。
“就這樣吧。”俞冬立刻把門關上,陳航被門沖出來的氣流撲了個滿面。
陳航聞到了遲來的酒味。
俞冬關上門,扶著門慢慢滑落在地。
陳航剛才的道歉,俞冬沒有仔細聽,他喝了酒,耳朵不靈敏。
俞冬在地上坐了一會,又回到客廳,繞開被他砸在地上的酒瓶,還有那幾堆碎玻璃渣,撿起散落了一地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