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冬站在門口,像個犯錯的孩子——的確犯錯了,他不敢進去,握著拉桿的手又緊繃了些。
“進來吧。”母親沒有朝門口看,但她從姜雪伊躊躇的眼神里看出來,俞冬下飛機回來了。
行李箱輪子滾動而滑過地板的聲音格外厚重,俞冬走到母親床頭,哽咽一下,小聲喊了喊她:“媽……”
“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吧。”母親偏過頭仰視俞冬,多好的一個孩子,怎麼就走上了邪路,她抹一把眼睛,盡管沒有淚水,但她實實在在想流淚,“你和那個唱歌的。”
俞冬手一抖,沒拽住拉桿,整個行李箱隨著輪子斜斜滾動,“啪嗒”一聲倒在地上。
母親一下子就明白了,心里最后的僥幸都被澆滅,她氣得心肝冒火,豎起食指,顫巍巍地指著俞冬,可是沒有力氣再大聲罵他。
“你是想,氣死我……”母親憋了好半天,才從喉嚨里憋出這幾個字,推搡俞冬一下,把他推開了點。
俞冬始終低著頭,咬著下唇不吭聲。
母親大口大口呼吸,俞冬擔心她再犯病,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在母親面前,他始終少了點理直氣壯的勇氣,而此刻,也沒有了理直氣壯的資本。
他和莫丞一已經結束了,不告訴母親,不過是自尊心在強撐。
倔強地不想讓母親認為,她的話是對的,他真的不該跟這個唱歌的走南闖北。
“你給我跪下!”母親低聲呵斥他。
“阿姨……”姜雪伊在一旁看得心里糾結,立刻出來圓場,“有些話說清楚就好了,在醫院,就別這樣了。”
她給俞冬使了個眼神,俞冬看看姜雪伊,又小心地覷一眼母親,彎下腰把行李箱拉起來,依舊不說話。
“我叫你跪下!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母親渾身都在發抖,“我把你養這麼大不是讓你給人家做女人!”
“阿姨!”姜雪伊聽了這話心都嚇得顫了一下,著急地替他繼續圓場,扶著俞冬母親躺好,“阿姨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和他說說。”
“滾,讓他滾。”母親合上眼,身子側翻,“不想清楚別來見我。”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俞冬沉著臉緩緩道別,拖著箱子出去,姜雪伊從后面跟上他。
“俞冬,俞冬你等等。”
“嗯。怎麼了?”俞冬勉強扯出一個笑,坐了大半天的飛機汽車,他面上泛了點油光,略顯疲憊,眼窩也還是陷進去的。早晨的水腫消了點,總算是沒有了大哭三天的痕跡。
姜雪伊只覺得他不過是去了趟北京,是不是過于辛苦了。
她和俞冬不算熟,只是對俞冬有一種說不上為什麼的好感,她覺得這男生挺清凈的,看他這副模樣,也有點心疼。
“一起吃個飯嗎?順便和你說一下阿姨的病情。”
俞冬平靜地看她幾秒,最終點了點頭:“行吧。”
他們去了網吧街對面的酒吧街,現在還是白天,酒吧街透出一種詭譎的良家少女茶話會氛圍。
他們隨意進了一家,把行李箱寄存在前臺,點了幾道清湯寡水,相對無言地坐了好一會。
“那個,俞冬,其實……”姜雪伊先緩緩開口,臉上不知是什麼原因,泛了一點櫻桃紅,凍的吧,可這天氣不算冷,街頭的木棉都開花了。
在廣東,木棉一般一二月開。
這時候天氣漸漸回暖,這座南方城市溫潤潮濕起來,紅色或粉色的木棉就隨之綻放了,宣告春天馬上落戶廣東。
所以,俞冬知道,一年過去了,春天要來了,再等幾個月,玉蘭就要花開荼蘼。
他走了點神,想起了莫丞一。
莫丞一站在玉蘭樹下,藍白校服穿在身上,笑起來的樣子,帶著少年特有的輕狂和青澀。這兩樣一點也不沖突。
“其實我是奉你母親的指令來勸你和那個……莫丞一,是這個名字吧,分開的。”她說著,不安地搓了搓杯沿,“雖然拆散你們挺不對的,而去我也不覺得你們,同性戀,嗯……”
“我和他已經分開了。不然我怎麼會回來。”俞冬盯著她的手,目光又收回了些落在自己手上,戒指還在。
“啊?”姜雪伊錯愕半晌,“那你剛才在珍姨那里怎麼不……”
“我媽的病怎麼樣了?”他不太想解釋。
“哦,還好吧,就是剛做完手術,年紀也大了,醫生說以后盡量不要有太大的情緒。”姜雪伊喝一口茶,菜便上來了。
“嗯。”俞冬點點頭,隨便找了點話題,“你哥那件事查的怎麼樣了。”
“有點進展了,我們聯系上了一個叫鐘男旭的人,他之前是因為我哥被判刑坐了牢,但是,黃先生,也就是那個私人偵探,他說這事兒有蹊蹺。因為鐘男旭似乎是頂替了別人坐了牢。他當時……”
俞冬聽著聽著就再次分了神。那晚和莫丞一分開后,他便有點難以集中精神。
鐘男旭,這名字挺熟的。似乎是Discover公司的。
“本來我可能可以幫你的,現在看來,幫不到了。”俞冬放下筷子,平淡的語氣里沒夾雜任何多余的情緒,“你,加油吧。”
“什麼意思?”姜雪伊愣了愣,突然明白了。
莫丞一是Discover公司的,和他哥是一家公司的藝人,或許或多或少知道些眉目。
而他和俞冬已經分手了,俞冬大概是沒辦法從莫丞一那拿到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