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的他想,這是愛情,俞冬就是光,是那種他自己發光還全然不自知的光。
光是看不見光的,就像黑暗不知道黑暗。但莫丞一看得見,莫丞一也知道。
“莫丞一,起得來嗎?起得來就努力一下起來,畢竟你這麼重,我們不好扛。”向葉香彎腰推推他的胳膊,莫丞一這才從七零八碎的記憶里抽身,回到現實。
他支起身體,腦袋沉沉的,但不論如何還是靠著自己走,跟著向葉香去了附近的社區診所。
“我去拿拖把。”陳航心里七上八下,不論如何這鬧事兒的人和他多少有點關系。
雖然說,即使他不把俞冬和莫丞一高中的照片放出來,不讓那些老同學們認出來這就是俞冬和莫丞一,那些瘋狂的私生飯也會想辦法找到俞冬。
可他這麼做了,就會被劃分到另一個陣營。
俞冬不知道此事,也希望俞冬不要知道。
其實俞冬只覺得有些害怕,這些人神通廣大。與此同時,他想到了一點東西。
這些人一定知道H6的近日活動地點。
陳航從廁所拿來拖把,濕漉漉的,彎下腰,讓拖把稀爛的布條在水泥地上擦洗。
那些油漆是新噴的,尚且未干,很快就成了一灘紅色的水跡,不知道的人或許以為出了命案。
昏暗的樓道里,看起來有點瘆人。
陳航把最后的水漬拖干凈,拖把染紅了,用不了了。他撐起腰,小心地看著俞冬,俞冬一直盯著地面出神,沒說話。
俞冬不說話,也沒有表情,看起來就不太溫順。
“走吧。去看看我媽。”俞冬還在想莫丞一的事,面對那紅色的漆,生不出一點氣憤,連氣憤的力氣都沒有。
本來恐懼倒占了幾分,不過等陳航清理完,恐懼也就褪去了些。
“好,如果……過兩天還這樣,我就去報警。到時候記得把證據留著。”
值夜班的醫生本就少,何況在寒冬臘月里的小診所,唯一一個急診醫生還消極怠工,只是五六個病人,他都沒給診斷完。
莫丞一排在第七個,等了半個鐘,變成了第八個,被醫生的熟人插隊了。
向葉香等不了,她還趕著回去睡覺休息,明兒一大早H6就要去海淀區趕一場綜藝錄制。
雖然朝陽區和海淀區隔得近,但早晨的那一波堵車高峰期她不想遇到。所以得起早。
她看一眼手表,盯著上頭的秒針走過完整的一圈后,她坐不住了,拎起包就帶莫丞一去了大醫院。
三甲醫院畢竟是三甲,雖然手續繁雜且人多嘈雜,至少醫生速度夠快,等個十幾二十個也就半個多鐘。
莫丞一出門一個小時,算是看上了病。
他帶著黑色的口罩,黑色的帽子,一身黑行頭把穿白大褂的醫生嚇到了,睜著瞇縫大的眼盯了半晌。
醫生看起來五六十歲,一把年紀還坐鎮急診,不是因為閑,是因為資歷夠老。
向葉香站在外面候著,看一看門前掛著的醫生介紹。
上面寫著陳望樹,腫瘤科專家。
向葉香想他應該是因為年紀大了,不想天天面對那一群等死的癌癥患者,所以轉到急診和內科。
看起來應該是個全科醫生,畢業于復旦醫院部,算是個老醫骨了。
她等了一會,莫丞一被問診了十多分鐘,發個燒還能這麼診這麼久。
終于他出來了,看起來臉色不太對,隨即向葉香聽見老醫骨在門診室里面操著那一腔兒話語大罵:“我一把年紀騙你干嘛?哄小孩嗎?!什麼態度!”
向葉香嘴角抽搐,環顧一下四周,眾人的目光算是收斂了一點。她問:“怎麼了?”
“他給我把個脈問了一下情況,說我有可能有重病,叫我去做體檢。我沒理他。”
“什麼病?能有啥病?禽流感不成?”
“不是。”莫丞一沒有繼續說下去,向葉香也懶得問,大醫院有個不好的地方,就是喜歡小題大做。
莫丞一領了藥,付了費,回到酒店已經是凌晨兩點。
混著開水把藥吃進去,裹著大衣就躺在床上,遲遲不睡。
剛才那個老醫生說,他這一個月頻繁發燒,左上腹持續疼痛,體力不佳,按照他多年的腫瘤科經驗來看,莫丞一有肝臟患重病的幾率,右上腹的位置就是肝臟的位置。
并且幾率百分之五十以上,最好去做體檢,早點發現早點治療。
每一個字,莫丞一都聽得很清楚,面上風平浪靜,心里的火山熔漿已經溢出來了,順著血管流淌。
莫丞一坐起來,撈起床頭柜上的贈送咖啡,往地上猛的一砸。
第26章 破鏡(二)
深夜的病房,每一個床鋪位都有一盞不亮不暗的橘黃色床頭燈,房間里溫暖,比外面要高個三四度。
一個夜班護士來巡查了一遍,見到俞冬和陳航,微笑點頭,又去了下一間病房。
“你說,這護士倒也自得其樂的。”陳航撐著下巴,壓低嗓門,“值夜班還能這麼高興。”
“你看上她了?”俞冬想讓氣氛稍微輕松點兒,開了個玩笑。
母親的病況有所好轉,主治醫生說估計隔個三四天就能出院了,他決定出院后帶母親吃頓好的,然后就想辦法找莫丞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