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的燈管倒映在玻璃上,像被固定了的流星。手放在上面探探,有點涼。
沒有買到晚班機,買了凌晨五點的早班機,俞冬站在玻璃前神游幾分鐘,掏出手機給莫丞一發了一條短信:我媽出事了,先回去一趟。
想了想,在后面加上一句:注意休息。
一罐黑咖啡擺在老紅色的茶幾上,莫丞一腦袋磕在上面,抬手握住那一罐細瘦的柱形易拉罐,從發燒以來,到痊愈,再到現在,他每天晚上只睡三四個小時。
手機滴滴滴地叫,俞冬的短信和崔星武的短信一并發來了。
崔星武的要早上十來分鐘。
——注意休息。
——明天我女兒表演完后你不用去和她們慶功,直接去機場,去北京。
又要換場子了,北京的演唱會就在下周。
下周的意思就是,他要在北京跨年,這場演唱會也是跨年演唱會。可是俞冬不在,他又要一個人度過新年。
莫丞一盯著那藍幽幽的屏幕,在黑暗里透著一股寒意。
他一條都沒有回復,捂著右腹,皺著眉,手機拿不穩就又掉在地上。
疼,但不知道是哪里疼。總之是內臟,順帶拉扯著心肌。再加上趴臺趴久了身體右半邊都是麻的。
他依舊一動不動地趴了一會,熬到沒那麼疼了,才勉強睡著。
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了死去已久的父母,他們的背影在一層一層云里,莫丞一跑啊跑,那個畫面卻好像固定了一樣,不大不小的就在眼前。
追不上,等他停下腳步,撥開一層層云,卻看見了崔星武笑嘻嘻地拿著他的照片,松開手,照片就掉進了云里。
然后落入了人間。
莫丞一猛地睜開眼,抬起頭,手背碰到咖啡罐,它便倒了下來,咕嚕咕嚕地滾到地上。
幸好里面已經空了。
明明是一兩個小時的夢,卻好像只是幾秒鐘,跳了一次蹦極一樣,心臟上勾了一根線,牽連著那張照片,墜下去。
放在十三四歲,父母會告訴他,這是在長身體。
他坐直了身子,撈起地上的手機,快叫早了。凌晨五點多。
洗漱后,給俞冬打了一個電話,對方已關機,不知道為什麼又倔強地打了幾個,最終煩躁地把手機砸在軟床上。
手機這時就抗議一般滴滴滴的響。不是短信,而是來電。
“向老師?”莫丞一沉下嗓子,這樣聽起來才像是剛醒的。
“莫丞一,你和俞冬的戒指是怎麼回事?”語氣硬得跟機甲一般。
莫丞一心跳速率噌得就加快了,話堵在嗓子口,要怎麼解釋。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向葉香問這話是為了什麼。如果要解釋,應該解釋到何種境地。
“你來公司01會議室,我在這里等你。”她便掛斷了電話。
莫丞一在六點鐘到了會議室,一進門就看見幾個負責公關的職員和向葉香的一張冷臉。
她涂了磚紅色的口紅,冷光照著卻像紫紅色。
“你自己看。”向葉香起身,讓出一臺臺式電腦,莫丞一走過去,界面是一個當下很火的追星論壇。
標題赫然幾個大字:HonorSix莫丞一是惡心的同性戀。
莫丞一看到那幾個字,第一關注點是在“惡心”兩個字上。然后是“莫丞一”。然后才是“同性戀”。
他心臟咯噔一下。
“你自己看看!”向葉香見他冷靜得和路邊不論刮風下雨也不依不饒擺攤的小販一樣,面無表情的,她氣得嗓音提高了好幾個調。
莫丞一坐下來,滾動著鼠標,論壇帖子是匿名的,一樓就是俞冬和莫丞一的照片。
一張是在飯堂,還有兩張照片倒顯得詭異。
分別是俞冬和莫丞一的單人照,看起來是演出那天。
二樓,發帖子的人就開始頭頭是道地講起來俞冬和莫丞一的事,自稱是業內人士。把故事編得很出彩,但莫丞一知道,這里面有些話是真的。
真假參半的話才有人信,模棱兩可的照片更具吸引力。發帖子的人,把這行的規矩摸的清清楚楚,大概真的是業內人士。
張國鋒。
他腦子里閃過這個名字。
莫丞一看那些照片,拍照風格和張國鋒的如出一轍。而且那天能和兩個人接觸過的人,只有張國鋒。
他緩慢地繼續拖動頁面,發帖的時間是凌晨四點多,現在六點多,已經有上千條評論,在這個網站上的熱度排上了前十。
而評論百分之九十都是憤世嫉俗的夜貓子,他們把什麼難聽的話都抖了出來。
還有一小部分的人在罵俞冬,七八百樓有人開始帶節奏,說是俞冬這個長得男不男女不女的娘炮勾引莫丞一,后面一連串的抨擊都指向了俞冬。
莫丞一說不出話,他知道這些就是他所謂的粉絲,自以為是要保護自己偶像的粉絲。
“首先我們要確認這件事是不是真的。”一個公關人員率先打破了這片在沼澤沉船一般的寧靜。
“不是。”向葉香脫口而出,“都是惡意攻擊。”
“那再考慮是否要報警,起訴。還是發聲明警告澄清?”
莫丞一依舊不說話,向葉香看他好幾眼,恨鐵不成鋼地對公關說:“起訴就不要了,事情不要鬧太大,最好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