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心情有種難以言喻的復雜。
歐云蕓雖然給了他生命,也差點剝奪了他的生命,還給他帶來現在也揮之不去的陰影,甚至沒能讓他體會幾年的母愛,但斯人已逝,這些復雜的情緒都在這一刻淡薄下來,也無從再去深究。
或許歐云蕓偶爾清醒過來也是后悔的,所以聲線才會微微的發顫,她不希望林鹿憎恨她或是恐懼她。
林鹿心緒確實很難明述,但這些在歐云蕓過世的那一刻就都塵埃落定了。
留下的只有無窮的遺憾和悵惘。
從療養院離開,林鹿就病了三天,不是感冒發燒就是頻繁地干嘔,醫生給開了藥也沒什麼用,因為是精神上的問題導致的胃部痙攣,直到葬禮這天才勉強好轉。
他晚上還經常驚夢,冗長混亂的噩夢不斷的糾纏著他,林鹿本來精神狀況就不怎麼樣,這下連下地走路都費勁。
葬禮那天也是勉強撐著精神到場。
也是說巧也不巧,鄰市天氣晴了大半個月,就是葬禮這天下了點小雨。
盛危也到場了,舉著一把黑傘,林鹿站在傘下,看著似曾相識的景象恍惚。
林海天臥病在床,等待手術,所以人沒有到,林家其他人,萱姨,還有林軒澈都到了。
林鹿從頭到尾都沒說什麼話,神情一直都很恍惚,直到維期三天的葬禮結束。
在殷律師的安排下,將由專人護送歐云蕓下葬。
從會場里出來,林鹿坐上商務車,外面路燈照在車窗上一閃而過,他眼皮將闔未闔,一副沒什麼精神的模樣。
盛危注意著他的表情,道:“想哭就哭。
”
林鹿托著臉,歪頭看他:“是麼,你不會笑我嗎?”
盛危:“現在你有資格哭。”
“但我沒想哭,”林鹿偏過腦袋說道:“…我對歐云蕓的感情沒你想的那麼深。”
何況這些事,上輩子他早就經歷過一回了。
“為什麼?”
林鹿注意力忽然落在盛危的腕表上,或許是天比較熱,盛危的襯衫袖口是挽上去的,表盤完整露出來,是理查德米勒多年前出的紀念款,指針走起來就像金色的銀杏葉。
這麼一想,過年時他去盛家老宅,盛危小時候親手種的好像就是一株銀杏。
難道銀杏樹對盛危來說,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嗎?
不過,這樣發散性的聯想也就是一瞬間。
林鹿收回思緒,抬起眼瞼,平靜道:“你還記得我說過她像溫室里未經風霜的花蕊一樣嗎?”
盛危掃他一眼:“嗯。”
“在知道自己得病后,她精神就不怎麼正常了,起初大家都沒放在心上,要是即時有心理醫生去排解,說不定她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但林海天不讓她接觸外面的工作,她平時就在家里搞搞插花做做甜點,沒人陪她說話開解,久而久之,她的心理問題就更加嚴重了。”林鹿揉了揉眉心。
這些事,盛危都是第一次聽說。
“她平時會把干枯的插花做成標本收藏起來,但是那天她把所有的標本都搬了出來,然后用火點燃,緊緊摟著我就這麼看著。”
盛危微怔,轉頭看他:“難道……引發火災了?”
“她的臥室整個都被燒了個精光,好在周伯及時撥打了消防電話,消防車來得快,整棟別墅才沒有被全燒毀,但當時她把臥室門窗封得很死,用家具堵住門,不讓人進來,后來是消防員硬生生砸破窗戶,從外面把我救出來的。
”林鹿無奈一笑,“所以我一直不太敢靠近火源,甚至有時聽見消防車的聲音甚至都會心里咯噔一下。”
盛危雖然知道說逝者的壞話不好,但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真夠偏激的。”
“我后來也想過,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林鹿輕柔道:“說白了還是她不能接受自己得病,她恐懼像外婆一樣落到那樣的地步,因為一直以來都被保護得太好了。”
盛危沉默片刻,道:“那麼,你又怎麼樣呢?”
林鹿一頓:“什麼?”
盛危看著他,一字一句問:“你也得了那種病嗎?”
102.第102章
車到了機場停下來。
司機拉開車門出去了,后座兩人誰都沒動。
林鹿微垂著頭,沒看到盛危的表情,卻能感覺到盛危注視他的目光。
隨后盛危終于聽到他輕呼了口氣:“我也是。”
雖然預先已經猜到是這麼個結果,但當真親耳聽到,盛危心情還是有點煩躁,“診斷書在哪?”
“在我包里,留在別墅了。”
盛危:“治療過嗎,有效嗎?”
“治療過,”林鹿微微垂目,他上輩子配合治療,基本上什麼方法都用過了,但收效甚微,“治療對我來說沒有效果,吃藥也是一樣,沒什麼成效,只是白白遭罪罷了。”
“我外婆是因為這個病去世的,歐女士也是,我也是,剛才你看到的療養院已經是國內外最頂尖的研究這類疾病的地點,你也看到了,他們也無能為力。”
“剛才盧醫生勸說我留下來治療,我拒絕了…治療的過程太容易消磨精神,既折磨又沒有意義,以前我想和命運搏斗,后來我看開了,現在的我……卻不想再去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