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知道他來了醫院肯定要和他嘮兩句。
林鹿睡得很熟,一直都沒有醒來的意思,護士已經給他換過了一輪葡萄糖氯化鈉。
盛危回頭看了兩眼床上的人,然后跟著護士離開了。
聽見耳邊朦朦朧朧的關門聲,林鹿睫毛輕抖,緩緩睜開眼睛。
窗外清脆的鳥鳴聲婉轉悠揚,明亮陽光透徹密布窗隙照在病房里,在床單上留下一道光影。
林鹿不太能適應亮光,他下意識摸了摸胸口,抬起胳膊,將手背蓋在臉上。
緩了幾分鐘,才放下手掌。
這時他才發現原先纏在手上的紗布已經被取了下來,掌心破口處的繭也掉了,留下粉嫩的一道印跡。
不過他本身也是不容易留疤的體質,用不了多久,這道印跡就會消失不見。
“您醒了?”護士來給林鹿拔針,扶他坐起來:“您先別動,我先給您把針拔了。”
或許是注射了氯化鈉的緣故,嗓子并沒有覺得沙啞發干。
林鹿彎起嘴角,柔柔一笑:“謝謝。”
笑起來也太好看了。
護士臉微微發紅,給林鹿拔針時,動作放的輕之又輕,但林鹿皮膚本身就薄,扎針的手背還是青了一片。
他膚色冷白,手腕清瘦,襯的一片淡青色就看上去觸目驚心,護士按壓針孔,關心的問:“疼嗎?”
林鹿笑了笑:“還好。”
怎麼會不疼呢。
林鹿從小痛覺神經就比別人敏感,隨便磕磕碰碰皮膚就容易青紫。
但直到他被查出絕癥,每過兩周就要抽血,躺在病床上的日子從早到晚都要埋針打點滴掛水,埋針就是把針頭埋進皮膚,每隔四五天換一次針頭,到后來兩只手被扎得腫的抬不起來。
習慣之后,這點疼痛就不算什麼了。
護士將空了的輸液袋放進車架,“您身體有沒有覺得好一點?還會頭痛,發暈嗎?”
“好多了。”林鹿搖搖頭。
護士走出病房,過了幾分鐘,拿了一杯蜂蜜水遞給他。
蜂蜜水是用熱水沖的,擔心林鹿燙到手,護士還貼心地用杯托隔熱,方便他拿取。
“不要急著起身,喝點蜂蜜水潤潤肺。”
“謝謝。”林鹿接過來,朝她笑了笑。
護士也笑著說:“請您先在病房里等一等,盛先生去院長室了,應該不久就回來了。”
林鹿捧著杯子乖巧點頭。
護士輕聲詢問,“要不我幫您把窗簾拉開透透氣?”
“好,辛苦了。”
厚重的窗簾被拉開,和煦的陽光就透過干凈的玻璃灑滿了整個病房,入眼的是曠遠碧空,微風拂上臉頰,樓底下的花圃里還有小朋友們在追逐打鬧。
林鹿心情一瞬間好了許多。
但對于這種色調單調灰白的病房,他還是本能的有抵觸心理。
等護士出去之后,林鹿休息片刻,把蜂蜜水喝光,也跟著走出去,坐到了走廊上。
林鹿退了燒,但肢體還是虛弱無力,喉嚨里像是堵了團東西,走兩步路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樣。
病房的隔音還不錯,原先在病房里只是隱約聽見外面有聲音,邁出房門之后,那些嘈雜的聲音一瞬間就涌入了他的耳膜。
早上八點醫院剛剛運作,正是人多的時候,走廊上人來人往。
從前他喜歡清靜的地方,后來在療養院住了幾個月,那里清靜得讓人發慌,于是他現在反而更喜歡有人煙的環境,仿佛置身其間,也能因此沾染上一兩分煙火氣。
“林鹿。”
林鹿靠在長椅上稍微緩了緩,閉目養神,突然聽見有人喊他。
起初他還以為是聽錯了,直到肩膀被拍了一下。
扭頭看到一身體面西裝,頗有幾分面熟的臉孔。
好在他記憶還不錯,想了想才從腦海里面翻出這個人是他的大學舍友汪杰。
倒也是不巧。
汪杰是見一樓掛號大廳的人太多,所以就到樓上自動掛號機來掛,誰想無意間一瞥,注意到走廊垂手坐著的林鹿,病懨懨微垂著頭,肩胛單薄,柔軟的碎發遮住蒼白的后頸,脆弱精致的臉吸引不少路人的注意。
汪杰見林鹿就穿了件單薄的睡衣,行單影只的,還以為自己認錯了。
走近一看,還真是林鹿,他上下打量,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快意。
“哎呀,真是不巧,沒想到我們會在這里碰面。”汪杰不請自來,一屁股在他旁邊坐下。
林鹿掀開眼皮,瞧他一眼,心說是挺不巧的。
林鹿很擅長博得別人的好感,在哪里都很容易和別人打成一片,但他畢竟也不是人民幣,能讓所有人都喜歡。
汪杰就是極少數和他不對付的人。
起初兩個人分到一個宿舍,井水不犯河水,他事情比較忙,學校,公司兩頭跑,說是室友,其實根本沒在宿舍住過幾天,兩人也沒什麼機會碰面。
汪杰長相也算周正,一直為此沾沾自喜,但偏生和林鹿分到一個宿舍,就把他襯托的平平無奇了,所以他才看林鹿有點不順眼,也就僅此而已。
但后來汪杰暗戀校花,偏偏校花拒絕了,轉頭和林鹿表白了,就連周圍同學聽說這件事也在私下笑他癩蟲合蟆想吃天鵝肉,汪杰不小心聽到了,他一度自尊心很強,所以覺得很沒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