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就聽得懂一點點而已。”我干笑著道。
“你聽得懂為什麼要在我舅舅面前裝聽不懂?你到底存的什麼心思?”賀南鳶冷著臉,眼里再次升起警惕與戒備。
好嘛,一招打回解放前。
“誤會,真的是誤會。”我大嘆一口氣,試圖狡辯,“我真的就只能聽懂一點。我沒想騙你舅舅,我騙他干什麼是吧,聽不聽得懂又有什麼區別呢?”
賀南鳶還是不信:“誰知道你們這些夏人想干嘛。騙人的話一套一套,永遠從你們嘴巴里聽不到真話。”
我瞬間覺得有點心虛,但要是告訴他我一早就學了層祿語,能跟他自由會話,聽說無礙,我又怕他懷疑我學層祿話的動機。嚴初文既然能看出我和摩川的異樣,賀南鳶這小孩這麼聰明,難保他看不出來。
“我和你父親不一樣的。”我斂起笑意,鄭重其事地說道。
賀南鳶長眉蹙起,厭惡道:“他才不是我父親!他就是個……人渣。”
記得他上次說過,他阿媽的信印還在那渣男手上呢。
層祿人對信印十分看重,甚至將認為它是人體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人死后,結婚的就落葬交換后的信印,沒結婚的就落葬自己的信印,反正不管怎樣,都是要有信印的。
白珍去世這些年,信印始終無法追回,在層祿人看來是靈魂都無法安寧的大忌,也不怪賀南鳶和摩川提到那個海城渣男就咬牙切齒的。
“那你,有想過去找這個人渣嗎?”我問。
賀南鳶將地上最后一點瓜子殼掃凈,聲音漸低:“舅舅不讓。”
“為什麼?”
“我不知道,但他說他會想辦法,讓我不要操心。
”
我抱著小羊坐到沙發上:“你有沒有渣男的照片名字之類的?我好歹在海城也有些朋友,或許可以幫你問問?”
賀南鳶猶豫片刻,靠墻放好掃帚和簸箕,大步跑上了樓。
沒兩分鐘,他就又下來了,手上抓著一條金屬的項鏈。
來到我面前,他喘著氣,攤開手掌:“只有這個,是他當年留給我阿媽的定情信物。”
他掌心上躺著枚愛心型的銀色吊墜,因為氧化,表面已經有些發黑。我小心拿起來,從一側輕輕按下,愛心立刻像書本一樣打開,露出里面已經褪色的男人照片。
男人大概二十多歲,是一副多情的好相貌,我不愿承認,但就氣質這塊來說……我與他確實存在某些方面的共同點。
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有種遠離人間疾苦的不諳世事,和良好家世堆積出來的肆意妄為。
怪不得賀南鳶對我敵意這麼大,原來是從我身上看到渣男的影子了……
“他說他是搞藝術的,名叫賀均,是海城人。”賀南鳶垂眸道,“我上網查過,沒查到叫賀均的海城藝術家,說不定是個假名。”
我掏出手機,對著渣男的照片拍了兩張照,將項鏈還給了賀南鳶:“我幫你問問我的朋友,他們公司經常為一些藝術展做宣傳工作,說不定會有消息。”
賀南鳶收回項鏈,聞言點了點頭。
而在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下一刻緊閉的木門被從外推開,摩川走了進來。
他一下注意到我和賀南鳶一坐一站的姿勢,視線從高到低掃過,表情沒什麼變化,眼里卻是明晃晃的詢問。
“我……”我正要跟他解釋,賀南鳶就打斷我。
“他聽得懂我們說話,你好好審審他。”說完他三步并作兩步地竄上了樓。
我:“……”
不是,我以為這茬過去了,這怎麼河都沒過就給我把橋拆了?
一室靜謐,小羊才出生沒多久,還在吃飽了睡,睡飽了吃的年紀,剛剛吃了點花生,這會兒就困了,趴在我臂彎里睡得安然。
摩川緩步走到茶幾旁坐下,還是他方才坐過的那個對著窗戶的位置。
“羊哪兒來的?”
我摸著小羊身上又軟又卷的胎毛,笑道:“山下奶奶家的。”托起小羊的腦袋給他看,“你有沒有覺得它長得很好看?”
摩川沉默了幾秒,不解道:“……羊不都長這樣嗎?”
這句話就好比我在國外時那些老外總說“亞洲人都長得一樣”,讓人不自覺就很想與他據理力爭一番:“怎麼會一樣?你仔細看看,這大眼睛,這長睫毛,這粉嫩的嘴巴和鼻子!他跟你長得多像啊,你怎麼能說他長得跟其它的羊一樣呢?”
摩川這次沉默得更久了:“所以,因為它長得跟我像,你就給抱上來了?”
“跟那家奶奶說過的。”我將懷里的小羊遞向摩川,“你抱抱看,它特別乖。”
摩川盯著那只羊看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接過,抱在懷里,我讓他別動,保持這個姿勢,然后掏出手機連拍數十張照片。
拍完照,摩川抱著羊,與我一同朝大殿走去。
“今天怎麼突然就開會了?”我問。
“本來每三個月就是要開一次會的。”摩川摸著懷里的羊道,“每次都是差不多的流程——我提議,他們否決,最后把我數落一通。”
一想到這樣的非難他已經經歷過許多次,我牙根都咬緊了:“那些老頭說話也太難聽了。
”
“他們中最年輕的也要七十了,我應該……是可以把他們全都熬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