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凌冽的風刮過窗框,生銹的合頁發出刺耳的聲響,像是誰在發笑。
摩川盯著我,表情還算平靜,語氣卻難掩陰鷙:“我怎麼樣和你又有什麼關系?我們本來就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出生不一樣,民族不一樣,職業不一樣,未來……也注定不一樣。你看不慣我的生活,我也看不慣你的,我們彼此彼此罷了。”
哈,他終于說實話了,他終于說出他看不慣我了。
可他憑什麼看不慣我?我怎麼他了他就一直看不慣?
內心越惱火,我笑得越無所謂:“你還有一點沒說,我們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我一指他,“你是不染俗欲的層祿神官。”再調轉指向我自己,“而我是骯臟的同性戀。”
最后一個字話音才落,他厭倦地轉身就走,話語是前所未有地直白粗暴:“知道就快滾吧。”
他出去,嚴初文進來,兩人在門口差點撞上。換做往日,他怎麼也要停下來打個招呼的,這會兒卻看也不看嚴初文一眼掠過就走。
“唉?怎麼……”嚴初文指著摩川離去的背影,眼里滿是疑惑,“這怎麼了?你又惹他了?好久沒見他這幅模樣了。”
“飯吃多了不消化吧。”我一口喝干杯子里的奶茶,起身的同時,將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按。
“你回去了?”嚴初文問。
“嗯,回去了。”反正留下來也不受待見,不如回去畫畫。
“那我送送你,我跟摩川下會兒棋就回去,晚上我來做飯。”他隨我一同往神廟大門走,跟老媽子一樣事無巨細地叮囑道,“你那個衣服不能機洗,你就放盆水泡里面,泡十分鐘泥就掉了,你再擰干了晾院子里,知道嗎?”
我:“不知道,你要不回頭短信發我。
”
可能是菀姨從小在嚴初文面前耳提面命讓他要多多照顧我,逐漸就養成了他凡事都愛替我操心的性子,有時候我甚至會覺得自己有三個媽——一個江雪寒,一個菀姨,還有個他。
嚴初文自然聽得出我是在跟他開玩笑,但還是食指指了指我,笑著點評:“淘氣。”
到大門口,我擺手讓他別送了,他揮手與我道別,讓我下臺階看著點路。
“柏胤,你是不是……”
聽到聲音,我回頭看向身后,嚴初文臉上閃過一絲糾結,仿佛有什麼難以啟齒。
“算了,沒事。”最終,他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古古怪怪。
見他沒話了,我再次擺了擺手,插著口袋轉身往山下而去。
之后的幾天,我窩在研究院將“神之羽”做了最后的完善,精確到每一顆寶石的形狀和與之匹配的鑲嵌手法,最后的成品相當讓我滿意。
項鏈從正面看就像是有只神鳥在風中舒展它的羽毛,長而華麗的羽翼首尾相觸,合成一圈。每一根或長或短的翎羽各自鑲嵌不同的紅藍寶石、鉆石以及貝母,最中央的主石是一顆20克拉,打磨光滑的不規則無燒鴿血紅。
當我把它發給皇甫柔的時候,她非常興奮,盛贊這是不二之作,舉世無雙。我覺得她太夸張了,但不可否認,聽著順耳極了。
“我這就把它發給谷小姐確認,看她有沒有什麼想修改的地方。”
修改?
這兩個字像是一根微小又柔軟的刺,扎進我的心里,不痛,也不見血,就是難受。
這雙羽翼就該長成這個樣子,再多一筆少一筆都是畫蛇添足,“松林流水”之后這是我最滿意的作品,我不能讓任何人破壞它的“完美”。
“不,我會為谷小姐另外設計一條項鏈,‘神之羽’我要自己留著。”只是瞬息間,我就做下決定。
皇甫柔一下子沒了話語,半晌才試探著問:“自己留的意思是……走拍賣?”
走拍賣的珠寶,一般就不是商品,而是藝術品。“神之羽”倒是合適,但是……我不舍得。
我不舍得它離開我,去到一個陌生的主人身邊,被不適合的人佩戴。
于是我再次否決:“不。我要自己留著,可以出借,可以展出,但是不賣。”
先前的興奮勁兒蕩然無存,皇甫柔木然問道:“又是一條‘松林流水’是嗎?可以借,可以展出,但就是不能賣,也不能戴。”
本來我還沒想到最后一條,經她提醒,憶起“松林流水”的慘死,突然覺得很有必要加上。
“對,不能戴。在它真正的主人出現之前,誰都不配戴。”我說。
皇甫柔深吸一口氣,再開口時,聲音已經可以聽出明顯的怒意:“柏胤,你知不知道你設計的這條項鏈,光是它上頭鑲嵌的寶石就要花多少錢?谷家有錢有勢有人脈,20克拉的無燒鴿血紅他們打個電話就有人送上門,你呢?你去哪里找?就算你找到了,幾千萬的石頭,你拿什麼買?”
“這不是問題。”如果是自留,那顆紅寶石主石我完全可以替換成別的,比如尖晶石,號稱紅寶石的最佳模仿者。
皇甫柔越發崩潰:“已經有一條完美的項鏈,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舍近求遠?谷小姐欣賞你才會給你一個年輕設計師機會,你要是做得好就能打入他們的圈子,以后身價只會水漲船高!”
我聽得有些煩躁,當初我跟皇甫柔合伙,看中的是她優秀的社交能力以及對利益強烈的追逐心,想不到如今反倒成了我倆的分歧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