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繞過大殿,直接往后頭走,很快來到那棵柏樹前。
少年自然不可能還在,地上、樹上都沒有留下一點痕跡,仿佛我昨天看到的只是一個幻覺。
踢了腳地上的石子,“咻”地一聲,正中一旁柴房的門。
那柴房本身都破破爛爛,外墻長滿了青苔,門更是搖搖欲墜,下頭破了一大塊。
我走過去,彎腰想將石子撿起來,指尖才碰上石子,從門里忽地橫生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那手白極了,陰影下生出一種不真切的美感,并且一點溫度也沒有。
人在極度驚嚇的時候根本叫不出來,我瞪大眼,慌忙甩開那只手,一屁股坐倒都沒發出一絲聲音。
我那會兒才十一歲,尚且還不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只以為自己青天白日撞了鬼,咽了口口水,連滾帶爬地就要逃。
“別走!”
我爬到一半怔住。
怎麼這鬼……還說普通話呢?
我又驚又疑地往回看,門里的那只手已經不見了:“你是人是鬼?”
那門晃動兩下,從底下冒出一截衣擺,似乎是有人靠著門坐下了。
“人。”門后的少年說道。
一聽是人我大松一口氣,渾身無力地坐在地上,忍不住抱怨:“你干什麼故意躲里面嚇人?”
“我是被關起來,出不去,不是故意躲里頭嚇你。”
經他一說,我這才注意到門上有把大鎖。
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又是打人又是關人的,還有沒有王法了?
左右看了看,我在不遠處的地上發現一塊拳頭大的石頭。
“你等等,我救你出來。”我舉著石頭就要去砸鎖,才舉起來,里頭的人就制止了我。
“不用,不用救我,是我……父親把我關起來的。”
我抱著石頭,擰眉問道:“你爸干嘛關你?”
門后的聲音靜了靜,片刻后才道:“他覺得我做錯了事。”
本來還以為是什麼深山誘拐案,既然是家務事,就不大好管了。
我丟了石頭,在門口蹲下,隔著門板與里頭的人說話:“你做錯了什麼事?”
這次,對方沉默得更久。
見他遲遲不開口,我剛想說算了,里頭就又響起少年低啞的聲音:“我姐姐……被一個壞男人欺負了,我想幫她把壞男人找出來,替她出頭,但我從小就被抱給現在的這個父親收養,他覺得我應該切斷與過去的聯系,不該再把姐姐當做親人。”
真繞啊。我思考了會兒,勉強是把他們的關系理清楚了。
“你爸是你爸,你是你,他憑什麼干涉你的人生?就是一個不認識的姑娘被欺負了,你路上遇見也是可以幫她出頭的,換親姐姐怎麼就幫不得了?”
那時候柏齊峰已經跟我媽離婚,二婚生的女兒都能走會跳了,我心中充滿了對他的怨恨,“父親”這個角色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甚至不如嚴初文家養的狗。
“別聽你爸的,你自己怎麼開心怎麼來。渣男人人得而誅之,你沒錯。”我斬釘截鐵道。
“……你是第一個這麼告訴我的人。”他像是感嘆,又像是釋懷。
木門動了動,不一會兒,從門下再次探出一只手。不同的是,這次手上攥著團金光閃閃的東西。
“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幫我把這串項鏈送去給我姐姐。告訴她把項鏈賣了換錢,再告訴她,讓她不用擔心,就算所有人都不幫她,我也會幫她的。
”少年的語氣沒有一絲遲疑。
樂于助人是美德,更何況那會兒我已經猜出來,門里的正是前一天在樹下被打的那個少年。
我接過他手里的項鏈看了眼,那是條純金的鏈子,吊墜是個六角形的金盒子,有半個巴掌那麼大,嵌滿了綠松石與珊瑚。
我姥姥從年輕時就喜歡收藏各種珠寶首飾,她那些項鏈、耳環,天天換著戴,兩個月都能戴不重樣的。記得她的收藏里也有這麼一條項鏈,鏤空的金盒子可以打開,里頭是一小塊印著經文的稠片,姥姥說那是護身符,她花大價錢請的,可貴。
我掂了掂手里這條項鏈,比姥姥那條更沉一些,想必也更貴一些。
“你姐姐住哪里?”我問。
對方斟酌著言語,用最簡單易記的方式把去姐姐家的路告訴了我。
我心中默記著,將項鏈踹進兜里。
“你就這麼相信我?萬一我拿著東西跑路了怎麼辦?”木板拼就的殘破木門上,有些大大小小的縫隙,我試圖透過縫隙去看柴房里的人,卻只看到一片黑暗。
“山君指引你到這里來,一定有祂的道理。”少年道。
我撇撇嘴,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跟山君有什麼關系?我是自己走過來的!
“那我走了,等我好消息吧。”說完我起身拍了拍褲管上的土,轉身再次偷偷摸摸地朝著來路離去。
第12章 不說謝謝嗎?
循著少年給我的地址,我來到一間破爛寒酸的小院。聊勝于無的籬笆門后,是一大一小兩間矮矮的土房。外頭很亮,但屋里頭又暗又冷。
“白珍姐姐?”我站在門外,朝昏暗的室內叫了聲,答應我的聲音卻從身后更小的那間房子傳來。
房頂的煙囪升著裊裊白煙,應該是間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