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取容恍然回頭。
他的星禾哥今晚出門匆忙,身上的羽絨服都卷了衣擺,頭發亂蓬蓬的,臉頰通紅,不知是被凍的,還是被火光染的色澤。
桑取容輕輕笑了笑。
郁星禾三步并作兩步跑近。他太久不運動了,或者說,他本來就沒怎麼運動過,此刻雙手支在膝蓋上,喘得像下一秒就要撅過去了。
但郁星禾心里還有一股信念——
撅過去之前,他也得狠狠罵兩句桑取容!
不要命了離火場這麼近?!
郁星禾氣兒還沒喘勻,抬頭,忽然發現這個位置……似乎也并不怎麼近。
不僅不近,和火場中間,還隔了個十米長的觀賞魚池。
郁星禾:……
底氣和氣都沒了。
桑取容抬手輕拍他的背,幫他把氣喘勻,問:“星禾哥怎麼來了……”
郁星禾瞥他一眼:“不是你給我打的電話?”
桑取容失笑:“這才兩分鐘不到。”他說,“而且是星禾哥在電話里先問我的。”
郁星禾橫他:“你哥我有超能力。”
桑取容彎彎眼睛,捧場地“哇”了一聲。
郁星禾想了一下,還是問:“你家人怎麼樣?”
“問他們做什麼。”桑取容眨了眨眼,還是說,“應該已經被救護車從前門拉走了吧。”
郁星禾本來也只是出于人道主義隨口一問,點點頭:“你沒事就好。”
“我房間在一樓,離后門近,發現火勢的時候就出來了。”桑取容輕笑。
“那你怎麼不接我電話?”郁星禾問。照小桑同學這麼說,那他至少都已經在外面安安全全待了十分鐘了。
桑取容想了一下,垂眸道。
“我……沒注意。”
郁星禾敏銳地察覺到不對,一伸手:“手機給我看看。”
桑取容的第一反應就是把手機往兜里揣。
動作都這麼明顯了,郁星禾也不是個瞎子,他感覺自己就像是開了金手指的破案神探,目光銳利,機敏道:“別藏,給我看看!”
桑取容拗不過他,只能遲疑地把手機遞了過去。
借著火光,郁星禾看清那部手機的模樣后,瞳孔驟縮。
原本透明的手機殼被熏成黃黑,到處都有焦痕,沒被放在火里炙烤過,但顯然也被火舌撩過。
郁星禾眉目一凜:“桑取容,你該不會跑出來之后,又回去拿手機吧?”
郁星禾才發現手機的溫度有些過熱,再按兩下,竟然直接黑屏了。
手機的回光返照時間結束,徹底報廢。
郁星禾氣笑了。
他正在心里打訓人的腹稿,以免等下說起話來嘴瓢,平白把他的氣場破壞了。桑取容惶然抬眸看他。
“星禾哥,我錯了。”桑取容輕聲說,聲音半遮半掩在燃燒聲中,郁星禾下意識彎腰湊近去聽。
少年的聲音便更清晰了,甚至能聽到他的呼吸聲。
桑取容赤忱道:“拿不到手機,我怕星禾哥擔心。”
一句話像柔柔的水,把郁星禾著了火的腹稿全都浸濕了。
桑取容抬手,輕輕牽住郁星禾的袖口,和他手背相貼,像只犯錯的貓,用尾巴矜持又溫軟地蹭過人類的臉頰。
“星禾哥,我以后會注意的。”他輕輕說,“你罰我吧……”
話題被包裹香甜粘人的糖漿,丟到郁星禾手里,他瞬間結結巴巴。
“算、算了,念在你是初犯……呸呸,什麼初犯,以后別再給我來這麼一遭了就行。”
“嗯。”桑取容立刻彎著眼睛笑了,那雙烏黑清透的眸子里染了些火焰的紅,郁星禾看得晃神。
反應過來的時候,郁星禾已經半個身子都坐在桑取容的輪椅扶手上了。
……來都來了。
郁星禾大大方方坐著休息,兩個人都沉默著看著面前的大火,耳邊除了噼啪炸響聲,只剩前院傳來的人群嘈雜聲。
桑取容忽然輕聲開口:“我……是不是打擾星禾哥和家人團聚了。”
郁星禾一愣,心里欣慰,想我們家小桑同學也會關心人了。
他說:“不打擾,我爸媽睡的早,我也困,不小心也就睡過去了……本來還想0點的時候給你打電話拜年來著。”
忽然意識到什麼,郁星禾微微皺眉:“要是我能早點給你打電話,你家可能就不會被……”
他想著,或許早點讓桑取容發現火勢,也不至于燒成現在這樣。
桑取容卻抬眼,定定看著他問。
“星禾哥不是說,我沒事就好了嗎?”
少年的聲音輕飄飄的,在此刻成了一縷自火場漫出來的、帶著硝煙味道的風,明明溫溫柔柔,卻又嗆得人短暫不敢呼吸。
桑取容說:“開玩笑的,星禾哥。”
郁星禾遲緩地眨眼。
“星禾哥,你看天上。”桑取容輕輕笑了一下,問。
“像不像朝霞?”
火光騰沖而上,映得半邊天色赤紅。
“朝霞不出門,真要是的話,今天恐怕要下雨的。”郁星禾笑,“我倒是覺得像晚霞一些。”
桑取容搖頭,難得執拗:“朝霞。”
“星禾哥上次跟我說的,審美是主觀的事。”
郁星禾被他逗笑:“我們小桑同學,審美水平見長啊。”
“看了星禾哥送我的書。”桑取容說。
郁星禾回憶了一下:“你拆禮物了?”他給小桑同學的十六歲禮物,是一本有關攝影的書。
“我實在想不出你十六歲會喜歡什麼、需要什麼,索性就把我那時候喜歡的東西送你啦。
”郁星禾早就給自己的糊弄找好理由,摸摸鼻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