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他還是一個白手起家的大學畢業生,四處通了關系,好不容易能參加到桑家的一場商務晚宴,對他來說,這已經是不可多得的機會,然而他剛躊躇滿志地向桑總遞出名片,對方便向他投來輕蔑的眼神。
那個眼神,席銳這輩子都忘不掉。那是來自另一個圈層的、向下的俯視,帶著強烈的審視,還有最后得出的“不值得交往”的結論。
席銳甚至沒來得及向他介紹自己公司的業務。
碰了一鼻子灰的席銳失魂落魄地走到花園,看著滿園盛放的花,苦笑著想,這大概是自己最后一次來這種奢侈的住所了。
就是那時,他遇見了桑取容。輪椅上的少年清瘦,看向他的眼神卻銳利明亮。
“宣光科技,席銳席總?”
席銳愣了一下。
“我可以幫你。”少年極淡地笑了,在月光下的滿園花中,像救世的天使。
席銳和團隊所有人的人生的轉折點在那時出現了,短短兩年時間,宣光科技一躍成為令老牌企業都爭相聯絡的黑馬,席銳本人、還有宣光創始的幾個朋友,也都成了京城新貴。
因而哪怕后來席銳知道,那不是天使,而是一個自深淵而來的、復仇的惡魔,他也依舊不改尊敬。
少年是惡魔,那他就是與惡魔交易的人類領主,手中掌握的權柄,將永遠供奉那位魔鬼。
從回憶中抽離,席銳聽boss提到郁星禾,沉默兩秒,還是試探著問:“boss,您在郁家……還順利嗎?”
桑取容指尖動了動,眼神下意識瞥到管家剛剛送進來的快遞盒子上,眼底神色變幻,多了幾分探究。
“席銳,去查一下……郁星禾最近兩天,有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席銳立刻應下。他忍不住有些疑惑:“boss,我能知道您一定要去郁家的原因嗎?”
席銳想不通。
當年桑取容幫了他,卻不僅僅是直接投資,十五六歲的少年,在商業上卓越精明的眼光甚至讓席銳惶恐;明明在外界傳言里普通到幾乎隱形,桑取容卻能跟當時的技術一把手討論得有來有回,最后跟一把手一起修改來程序底層邏輯,為宣光科技搭建了一個最堅實的骨架。
無論從技術還是管理講,桑取容幾乎是宣光科技的半個大腦。
席銳有些急:“如果您想脫離桑家,我也能……”
“呵。”電話那邊,少年的笑聲輕且涼薄。
“席銳,知道和環廣的那場競標為什麼不讓你去嗎。”
席銳心頭一緊:“是因為……宣光的競爭力不在數據庫上。”
“不是。”桑取容緩緩道,明明他才是年少的那個,此刻卻像一個循循善誘的導師。
“宣光的競爭力在智能化,但這并不代表我們不能做數據庫。”
席銳喃喃:“數據是智能的基礎……”
桑取容:“席銳,你和你的名字差的太大了。”
明明有個銳氣的名字,人卻墨守成規。
席銳回神:“所以您去郁家,是為了獲得什麼嗎?”
桑取容忽然輕笑了一下。
“你不覺得,環彥放在郁星禾手上,太暴殄天物了麼?”
席銳一怔,旋即從脊背竄起一股寒意,哪怕少年語氣里的攻擊性并不是朝向自己。
他不知道第多少次慶幸,得到桑取容幫助的是自己、是宣光,而不是別的什麼人。
席銳的沉默似乎讓桑取容十分愉悅,他晃動著又向上竄了幾厘米的血色的輸液管,隨口道:“對了,最近可以多跟桑家來往。
”
“桑家?”席銳愣了一下。
桑取容輕飄飄“嗯”了聲,語氣里笑意不減:“年邁的獅子快死了,我們做鬣狗的……要早早占位才是啊。”
掛了席銳的電話,桑取容向后靠進輪椅椅背,才發現自己蓋在腿上的毯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掉在了地上。
他的腿傷的很早,幾乎是桑取容有記憶起,自己就坐在輪椅上,仿佛他人生的記憶起點,就是那場導致自己殘疾的“意外”。
桑取容垂眸,腦海里過了一遍宣光的工作、桑家的進程,突然覺得厭煩,緊接而來的就是窒息般的空茫感。
仿佛就連呼吸都成了一件無趣的、令人負擔的事。
他極輕地嘆出一口氣,潑了墨的眸子懶懶動了一下,在掃過桌上那個快遞盒的時候頓住。
是郁星禾剛剛特意囑咐自己,要“好好研究”的東西。
桑取容眼眸微微瞇起。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自從他昨天下午扇了這個人一巴掌之后,郁星禾身上就好像有什麼細微的東西改變了。
難得的,桑取容心里生出了一些探究欲。
他手搭在輪椅上略微用力,輪椅輕巧地向前滑動兩三米。
快遞盒上沒寫任何內容物信息,桑取容左右看看,沒有在房間里找到可以使用的尖銳品,最后抬手拔了左手背的輸液針,帶出一串血珠,滴滴答答在紙盒上洇開。
嗡嗡。
窗邊的手機震動兩下。桑取容在拆快遞和看信息之間猶豫兩秒,最后還是搖著輪椅去拿了手機。
[郁星禾:學弟啊!管家剛是不是往你屋里送了個快遞?別拆!]
[郁星禾:管家送錯了,那是我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