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人愈發緊張,拿著卷發少年換下來的舊毯子,眼觀鼻鼻觀心地退到后面。
郁星禾忽然輕輕笑了聲,頰邊漾起一對清甜的酒窩,旁邊看到的傭人卻心頭一緊。
沒有人知道是什麼博了這位大少爺的歡心……又或者不是博了歡心,只是哪道傷口的血腥味道,勾到了狩獵者敏銳的嗅覺神經。
窗外雷聲隆隆,像是又要變天。傭人看見郁大少爺幾乎瞬間斂了笑容,像是耐心告罄,換了個姿勢后仰著靠在沙發上,一手搭上沙發背,雙腿交疊著翹起來,還濕著的發絲滴下水來,在昂貴的紅緞面沙發上洇開一片暗紅。
他本人似乎是沒有發現,浴袍在自己張揚的動作下滑落些許,露出肩頭白的晃眼的皮膚,和伶仃支著的鎖骨。
對面的少年先是愣了一下,隨后刻意地移開視線。
郁少爺氣壓極低,隨手拉了一下浴袍,沉聲警告:“進了這道門,就要認清自己的身份。”
輪椅上的少年薄唇翕動,細密的睫毛抖了抖,才輕聲開口。
“我……知道了。”他的聲音帶著變聲期后的沙啞,還有太久沒有說過話的生疏。
窗外雷聲漸歇,郁星禾大約是對這個答案滿意,面色松了些,發梢的水滴到鎖骨,冷得他輕輕抖了一下。
他是想吹干頭發的,但是可惡,有錢人家浴室的吹風機他都不會用!郁星禾有些痛苦。
他再次把浴袍攏緊,只露出一截雪白纖細的脖頸,用隨意的語氣拜托道:“會擦頭發吧。”
桑取容微啞的聲音低低“嗯”了一聲。傭人看著這位新來的少年,姿態順從如同溫軟的羊羔,修長的手指又攥住了那張新的山羊絨毯。
還算識時務的人……傭人想。
這個少年想必很清楚,如果一再違背別墅主人的意愿,他的結局將會和貢獻這張絨毯的山羊一樣。
郁大少爺心思深沉,每一個動作都非多余,而他們都在刀尖上跳舞。
手上動作也沒閑著,傭人立刻遞上干爽的毛巾,見桑取容垂眸接過后便識趣地離開。
看著傭人幾乎落荒而逃的背影,郁星禾沉默了。
原主家里的人……到底是經歷過什麼奇怪的培訓啊?擦個頭發而已,至于用那種“不敢看皇上寵幸后宮”的架勢避開嗎?
郁星禾猶豫了一下,還是側坐到沙發上,然而等了好幾秒,未果。
他回頭,看見沙發邊攥著毛巾的桑取容。少年烏黑的眸子清澈透亮,此刻正怯生生地、略帶躲閃地看著他。
郁星禾:……
要不是照過鏡子,知道原主長著和自己一樣的臉,他恐怕會懷疑,這張臉是不是需要一些現代技術的改進。
但桑取容的眼神,讓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原著中少年的結局——被“郁星禾”折磨到精神失常,最后跳海自盡。
什麼絕世倒霉蛋。郁星禾想。
忽然,桑取容躲開了他的目光,像受驚的鹿。
……簡直跟剛剛被雷劈到的自己一模一樣。郁星禾神色復雜。
看著桑取容,他忽然就有了一種莫名的同病相憐感。
他自己現在算是被雷劫脅迫,必須在這里扮演渣攻偏執大佬,而桑取容則是被自己囚|禁,只能做偏執大佬身邊的金絲雀。
如果不是怕被雷劈,郁星禾高低要跟眼前的小可憐主角發展一下革命友誼。
“大少爺……”
桑取容忽然輕輕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
郁星禾被這麼喊得后背一麻,控制住面部表情冷淡道:“怎麼了?”
桑取容眉眼柔和地落著,神情帶著些許無奈,指了指自己的輪椅。
“我……夠不到。”
沙發和茶幾的間隙塞不下一個輪椅,桑取容此刻只能坐在扶手后,生疏又拘謹。
郁星禾“嗯”了一聲,吞下差點順口冒出的那句“不好意思”。
他往后蹭了蹭,腰貼上沙發扶手,想了一下,又略微往后仰了些。
“這樣可以了?”他問。
桑取容拿著毛巾的手指捻了一下,細密睫毛下的目光變了變。
“可以了。”他依舊輕聲答。
修長的指節撩起青年柔軟的發絲,雪白的毛巾在黑發間撥弄,時而力度適中地按過發根。
桑取容垂眸,他明明是認真地給這位大少爺擦頭發,目光卻在不經意間,從黑發飄到對方因為后仰而突出的脖頸上。
手上的力度忽然不小心變重,郁星禾被扯了發絲,輕輕“嘶”了一聲。
“抱歉郁少爺……”少年惶然開口。
郁星禾繃住唇角:“那點小貓撓癢的力道,怕什麼。”
……胡說。
桑取容乖順地垂眸繼續撥弄著掌心濕漉漉的頭發,自己略長的發尾垂在臉側,遮住眼神,只露出他勾起的蒼白唇角。
明明肩膀都抖了一下。
“你多大了?”
郁星禾突然開口,他不習慣太過安靜的環境,于是習慣性攀談。
桑取容:“過年之后……十八。”
郁星禾陡然僵住。
……未成年???我去,原主你是真刑啊?
這頭發越擦越別扭,郁星禾忍著心底的道德抨擊,淡淡道。
“擦完就回房吧,謝謝。”
說完他就沉默了,這該死的刻在大學生DNA里的禮貌。
郁星禾覺得,如果哪天真的因為太過禮貌被雷劈死的話,那他下輩子就要轉世成個臟了口的鸚鵡,天天對著賊老天口吐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