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

　　他聽見有人開口，顫抖嘶啞到辨認不清的嗓音，仿佛從喉間擠出來的。

　　“江、月……”

　　護著他的人閉著眼，沒有動靜。

　　……

　　“天啊，快快快，車禍了，打120！”

　　“那輛白車怎麼回事？踩錯了油門？”

　　“別管了快救人！”

　　嘈雜的人聲喚醒了一絲絲神智，滿身是血的程輕掙扎著從駕駛位一點點爬出去，一條手臂撞斷了，就用另一只，往顧朝那邊爬。

　　他要去看，他要知道，顧朝有沒有事，霍江月被他撞死了沒。

　　他不要像他媽那樣，看著那兩人去地底雙宿雙棲！

　　他要顧朝好好活著，在后悔中過一輩子，讓顧朝一輩子刻骨銘心地記住他，想到霍江月就想到他，就算在祭奠霍江月的時候也要念起他！

　　大股大股的鮮血涌出，程輕沒了力氣，趴在地上，開始渙散的瞳孔還死死盯著那輛車。

　　顧朝會活著受罪，他撞的是霍江月坐的副駕駛位，最后還減速了，一定會活著。

　　有人急忙跑過來，按住他出血的傷口，一邊撥打120，程輕死死拉著他，用最后的力氣問道：“……那輛車、駕、駕駛座的，死了嗎？副駕駛的呢？”

　　只是還沒得到回應，眼中的光便慢慢滅了。

　　車外，程輕逐漸失去生命體征，最后一刻想著，他好痛，如果一開始他才是霍家名正言順的少爺，霍江月才是泥地里的人，顧朝喜歡的會不會是他，會不會來安慰他？

　　他……會不會就沒有這麼痛了。

　　車內，粘稠的血流了顧朝滿臉。

　　霍江月好半晌才動彈了下，聽見持續不斷的低喊，慢慢睜開漆黑的眼眸，注視著顧朝，啞聲說道：“我在，沒事。

”

　　這叫沒事？

　　顧朝惡狠狠地瞪著身上的霍江月，瞪著瞪著，眼眶驟酸。

　　他說：“霍江月，剛剛說的不要了，我就這一個要求，你給我活著。”

　　他說：“霍江月，你敢死，我明天就去做別人的小白臉。”

　　顧朝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想抬手，想救霍江月出去，怎麼也抬不起來。

　　一向沉穩的霍江月卻不合時宜地笑了，笑聲震動胸腔，又滴落無數血液，顧朝感覺臉

　　上的液體好熱，燙到他整個人都開始痙攣，一個人怎麼能流這麼多血？

　　顧朝窮兇極惡地瞪著霍江月，不明白這個時候，霍江月怎麼還笑？不知道會牽動傷口嗎？

　　霍江月知道，他只是突然發現，他怎麼舍得撇下顧朝呢？

　　他原來這麼舍不得。

　　以前也不是沒想過顧朝有一天會和他提分手，畢竟他古板、無趣、不茍言笑，連那事也只知道配合顧朝，還比顧朝大那麼多，他現在更是連幫顧朝做點什麼的機會都沒有，顧朝不再需要他了。

　　所以他早就想好了，如果顧朝要和他分手，他就假裝平靜地同意，裝作同樣沒有感情了，他放顧朝走，他可以由衷地祝福顧朝找到年齡相仿的良人，他會躲在暗處當一個死去的好前任，默默守著顧朝，看著顧朝笑，看著顧朝幸福。

　　現在聽見顧朝這句話，忽然幡然醒悟。

　　他絕對做不到。

　　如果顧朝反悔了，要離開他了，他恐怕會不計一切代價留下顧朝，哪怕顧朝生氣、惱怒、乃至于怨恨，他都要留下顧朝。

　　什麼年齡差距性格差異，這輩子就喜歡這一個人，就愛這一個人，哪怕顧朝要走他都決定要強求，現在就是他死了，也不想顧朝以后有別人，他要是這次之后還活著，他還怕這個！

　　全部他媽的滾蛋！

　　“小、朝……”霍江月笑完了，眼中幽暗褪去，斷斷續續地說：“你、答應我……如果，我真的、你也不能和別人……在一起。”

　　顧朝精神極度緊繃，低吼：“別說了！省著力氣。”

　　霍江月盯著他：“你答應我。”

　　顧朝被他盯著，驀然冷冷一笑，小梨渦涌現，說：“好啊，你死了我就立馬去死。”

　　霍江月心頭一跳，想說那算了，他肯定不會死，嘴唇用了最大的力氣，卻只吐出幾個字：“……別、哭。”

　　顧朝張了張口，“滴嘟滴嘟”的專屬救護車聲響起，他眼睛驟然亮起。

　　“快快快！這里兩個還活著，來救人！”

　　……

　　車禍已經過去快三個月了。

　　顧朝火速結婚的計劃泡湯，推了全部的工作，三個月都呆在醫院里，他傷勢輕，其實半個月就好全了，在醫院只是為了陪著從鬼門關轉了一圈的霍江月住院。

　　聽說撞他們的程輕之前是從神經病院逃出來的，撞了他們后當場身亡。

　　車撞向副駕駛位的時候，霍江月因為第一反應撲向駕駛位的顧朝，也避免了必死的局，只是昏迷了許久。

　　剛車禍，封耀就跟得到第一手消息一樣，立馬開始進攻霍氏，霍爺爺和霍大伯霍小叔一起站了出來，護住了霍氏。

　　沒多久，霍小叔查出車禍事件有封耀、以及他的新婚妻子寧和冬的身影，霍家人當即暴怒，不計一切瘋狂搞垮封氏。

　　這件事被曝光，封氏集團理虧，廢了封耀的職位，直接把封耀和寧和冬交給了霍家處置，封耀和寧和冬狼狽不堪，最終被警察帶走，后半輩子都將承擔霍家人的怒火。

　　顧朝剛去買了點水果上來，一進病房，就見霍江月正試圖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