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時嶼盯著他,眉頭微蹙。
并不是他想象中恍然大悟的樣子。
時嶼:“說完了?”
夏棲鯨:“嗯。”
時嶼站起身:“那去學校吧,我送你。”
夏棲鯨有點懵,看他已經走到玄關處換鞋了,道:“等等,你剛才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時嶼:“聽了。”
夏棲鯨:“你的想法呢?”
時嶼不接他的話茬,而是問他:“所以你剪指甲喜歡先剪大拇指還是小拇指?”
夏棲鯨一口氣梗在喉嚨里:“這是重點嗎?”
“是,”時嶼說,“是很重要的事。”
夏棲鯨想不通他怎麼會是這麼個腦回路,他剛才就是隨便舉個例子而已。
他有點惱火,不想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和他糾纏這些瑣事,于是閉嘴不說了。
出了門,時嶼要去開車。
夏棲鯨拒絕了他主動提供的開車服務;“你以后也別送我了,我自己坐地鐵去學校。”
時嶼:“會擠。”
夏棲鯨:“認識你以前,我一直都是這麼上學的,從來也沒有覺得擠。”
這段時間以來,所有的物質生活都是時嶼提供的,所有的東西都是最新鮮方便快捷的,因為時家有能力第一時間辦到,辦得又快又好,自然不需要他去親自動手,以至于有時他會有一種脫離塵世的虛幻感。
他對物質其實沒什麼欲求,聽時家的安排,也不過是因為怕給時嶼添麻煩,于是事事都照著他的喜好習慣來。
時嶼說早上要吃粗糧吐司,他就吃干巴巴沒甜味的黑吐司;
時嶼說炸雞薯條對身體不好,他就乖乖地把那些都戒了,跟著他吃雞胸肉和蔬菜沙拉;
時嶼說晚上十二點前必須睡覺,他就定了鬧鐘,按時做作業按時睡覺,一點聲響都不敢有;
他其實很喜歡早晨搭地鐵時熙熙攘攘、人頭攢動的熱鬧,可是時嶼習慣于開車去學校,悠閑又舒服,勢必不會愿意去擠地鐵,他就把習慣都改了,每天早晨跟他一起坐車去學校。
……
原來不知不覺,他已經為他改變這麼多了。
如今把話和時嶼說開了,夏棲鯨忽然有一種卸下了全身負擔的感覺。
那個世界原本就不屬于他。
如今不用為了討好主顧去委曲求全,突然有種身輕如燕的感覺。
小區出去向右拐個彎,走一百米就是地鐵站二號線,坐九站就可以直達金湖大學。
夏棲鯨去兌地鐵幣,翻了半天書包沒翻到鋼镚兒。
這才想起來自己由于太長時間不坐地鐵,書包里竟然忘記放現金了。
正猶豫著要不要去服務臺兌零錢,眼前突然插進來一只手和一張紙幣:“十塊錢夠嗎。”
夏棲鯨:“……你來干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第一次坐地鐵,時嶼看起來有些不自在,臉頰微紅。
但還是一臉若無其事道:“跟你一樣,坐地鐵啊。”
夏棲鯨:“你不是有車?!”
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夏棲鯨懷疑自己此刻跑出去能看到流星伴月。
時嶼眼睛看著斜前方:
“我也是本市合法公民啊……乘坐地鐵是市民的合法權利,不可剝奪的。”
第61章 挺漂亮的
地鐵站二號線,從西坪路站到金湖大學站,坐九站大概需要半個小時,一人四塊錢。
夏棲鯨兌了兩枚地鐵幣,把其中一枚遞給時嶼。
時嶼低頭把玩那小小的藍色塑料硬幣:“謝謝。”
“以前沒坐過?”
“嗯,我母親年輕時目睹過一次地鐵站墜落事故,后來就堅決不肯我們坐地鐵了。
”
原來還有這一層原因在里面。
夏棲鯨本來還想,再怎麼富貴優渥的人家,倒也不至于連地鐵都不肯坐。
他刷卡進站,時嶼就從旁看著他,依葫蘆畫瓢學著做。
像個乖乖巧巧的小學生。
這會兒正是上班高峰期,地鐵站里人頭攢動,人肉味兒混雜著韭菜餅煎餃味兒。到處可見拎著磨損皮包、神情委頓的上班族,另外就是嘰嘰喳喳的年輕學生,背著巨大的雙肩包,雙肩包上掛滿了動漫人物掛件和鐳射徽章,走起路來一閃一閃的。
金湖大學方向剛開走一班地鐵,下一班在8分鐘之后。
夏棲鯨在靠近列車末尾的地方排隊,時嶼就站在他身后,穿白色連帽衫和藍白色塊相間的抽繩工裝休閑褲,身長腿長,五官優越,站在黑壓壓的人群中異常顯眼。
有女孩子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偷看他,嘰嘰咕咕地講小話,不時爆發出一陣放肆的笑聲。
有膽大的女孩子跑來問時嶼要微信,穿著齊膝蓋以上的深藍色百褶裙,襯衫上別著附近職校的校徽,兩個馬尾一甩一甩,像是偶像劇的場景。
時嶼拒絕了:“不好意思,我不用微信。”
這年頭哪有人不用微信的。
女孩子知道他不愿意給,也就作罷了,略微失望地離開了。
時嶼在后面被搭訕的時候,夏棲鯨就安靜地站著等地鐵,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
他本來以為,以時嶼的潔癖,大概剛進地鐵站就會受不了的。
那些汗臭味、韭菜雞蛋味、熱烘烘的體溫,每一樣對潔癖患者來說都是致死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