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予擰開水喝了口,總算覺得那股惡心的味道消散不少。
“何銳沒事吧?”想到什麼他低聲問。
“沒事,燒傷也不是特別嚴重,剛剛送上救護車時神智還很清醒。”謝亦白知道他擔心什麼,回答的十分詳細。
楚予嗯了聲,看著謝亦白身上破破爛爛的襯衫和露出來滿是燎泡的肌膚,神情懨懨地低下了頭。之前在爆炸中他被謝亦白保護的很好,身上幾乎沒有燒傷,只在撲倒在地時手臂蹭破點皮。
如果是他保護了謝警官沒事就好了,偏偏謝警官因為他被牽扯進來,又為了救他受了傷……
楚予腦海閃過車里那個男人趴在車窗上絕望的臉,他看著對方眼中求生的光芒一點點暗淡,再想到謝亦白的傷,巨大的愧疚和自責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緊了緊手臂,擰好水,整個縮成一團。
這副模樣落在謝亦白眼中,只覺得心臟似乎被無形的手緊緊攥著,某種難言的情緒在心里翻騰。他想到下午楚予跟何銳分開的情景。楚予執意要晚上跟著何銳,他有意無意問車上有沒有滅火器,他放出李杜白吸引自己的注意……是因為楚予提前已經感知到會發生什麼了嗎?
他抱著救人的目的而來,卻親眼看著有人在他面前被燒死。這種巨大的愧疚感如果得不到疏導,會無聲無息地摧毀一個人。
謝亦白又想到兩人第一次在精神科見面的情景。當時楚予也是一副驚駭莫名的表情,隨后就發生了幼兒園砍殺事件,他搶在所有人面前攔下了那個兇徒。
還有之前楚予暗中跟著自己……和這次的情形一模一樣。
謝亦白說不清心里什麼感受,只一向堅固的內心好似被什麼強行鑿開一道裂縫。他想說什麼,卻覺得語言在這個時候蒼白無力。猶豫了下,他伸手把楚予攬到了懷里。
楚予沒有拒絕,把頭埋到謝亦白胸前,仿佛他的懷抱是個避風港。
夜風呼嘯著穿過爛尾樓,周圍人聲鼎沸。兩人誰也沒開口,只靜靜地在這個角落抱在一起。
好半晌,楚予在謝亦白懷里低聲道:“對不起。”
如果不是他,謝警官就不會受傷了。
“小魚沒做錯。”謝亦白加重了語氣。
楚予沉默下來。就在謝亦白擔心之際,又聽到他低低說:“……如果多做一些準備,會不會……”
謝亦白手臂微微用力。他想起自己畢業后分到警隊跟著許隊辦的一個案子,明明十拿九穩,最后卻眼睜睜看著受害者死在面前。當時他被巨大的愧疚感折磨,一個人站在案發地復盤整個過程。許隊拍拍他的肩膀,跟他說盡力就好,人不是神,不可能每件事都做到妥帖完美。
他不知道楚予有了什麼能力,或許是看到未來什麼的。他理解楚予想要挽救每一個人的心思,但就像許隊所言人不是神,這世上的事不可能事事都如意。
他低頭輕聲道:“別多想,小魚你已經盡力了,無愧于心就好。”
“……嗯。”
楚予發出了悶悶的鼻音,眼淚忽然就下來了。
滾燙的淚滴浸濕了謝亦白單薄的襯衫,烙印在他的心口。這一刻就像是有開水澆下,滴到謝亦白心尖最軟的那塊地方,又疼又澀。
有什麼在眼淚中緩緩發芽,從那道被強行鑿開的裂縫里鉆出。原本平靜的地面剎那崩陷,頃刻間從心臟深處長出一株名叫小魚的幼苗。
“沒事了,睡一覺明天就沒事了。”謝亦白語氣溫柔,輕輕拍著背哄道。
楚予在謝亦白懷里點點頭,眼淚全蹭到了他的身上。
黃色的土狗走到兩人面前蹲下。
【命定的局限盡可永在,不屈的挑戰卻不可須臾或缺。】
【閉嘴。大王大王,路西法就在這里,路西法會一直陪著你,就在你身邊。】
【多、多多也是,主人不要難過了。】
“……嗯。”
楚予帶著鼻音嗯了聲,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六歲他哭鬧著不肯要新爸爸,被母親揍了一頓之后他就再沒哭過了。沒想到今天居然哭了,還是在謝警官和幾個精靈面前。
事實上親眼看著一個人死在自己面前,還是這種慘烈的方式,他又難過又自責。但哭出來并不是因為這個。他也說不清為什麼。
過去無論是幼兒園門口的砍殺,謝警官和黃惜惜必死的命運,他都逆轉成功。他以為這種成功是必然的,是每一次都會有的好運。直到這一次……當有人死在他面前時,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生命的沉重和某種無能為力。
種種情緒摻雜,就像越積越高的洪水,堵在胸口讓他難受的透不過氣。這個時候謝警官跟他說無愧于心就好,就好似有人打開水閘疏通了河道。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這麼脆弱,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沒事了,想哭就哭,哭過就好了。”謝亦白低頭抱著他,輕聲道。
【大王、大王。】路西法急的上躥下跳。
楚予吸了吸鼻子,把臉埋在謝亦白懷里不肯出來,努力想要把眼淚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