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大雪覆蓋了整個營地,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好在集訓營到了夜間也留了些路燈亮著昏黃的光,讓人不至于迷失方向。
沈筱走進竹林,邊大步走,邊四處張望。
暴烈的風雪侵襲著密密匝匝的竹子,讓視野都變得不太清晰。
沈筱在林中盡力辨認出那雪地上幾乎遍布著的坑坑洼洼被人一點點扒開過的痕跡,有的被雪覆蓋,有的剛剛留下不久。
那是顧烆留下的痕跡。
他卻四處找遍了都沒看到顧烆本人。
路道兩旁的竹子因種植時間不長還細伶伶的,被風吹的亂晃,噼里啪啦發出讓人更加焦灼不安的噪音,竹身依舊勉強支撐著直立,但卻瀕臨被暴雪摧垮壓折。
沈筱站在竹林里急促地喘著氣,凍得發紅的清瘦手指攥緊身上的書包帶,心里像被無數螞蟻噬心一般,只能安慰自己顧烆是不是已經回去且剛巧和他在竹林里錯開了。
沈筱順著石板路跑出竹林,正要往回走再去找一遍從西圖瀾婭餐廳到宿舍區的路,目光落到一旁和石板路接軌的瀝青路的下水道上。
下水道是開著的,積著道道厚雪的鋼格板放在一邊。
沈筱愣住了。
這里距離弄丟那顆佛珠的地方太遠,沈筱白天時候就沒想到來這里找。
但從西圖瀾婭餐廳到這里的石板路呈下坡,那顆琉璃佛珠如果被人踢到了,還是有可能會順著坡面一直滾進去的。
沈筱瞇起眼,突然意識到,鋼格板沒蓋上,顧烆很可能就正在里面找那顆佛珠,否則以現在顧烆的細心程度,出來時一定會記得蓋上的。
沈筱立即沖到了下水道口前,趴跪在冰冷的雪地上往里看,揚聲喚了聲:“顧烆!”
里面沒人應,黑洞洞的看不太清,連一點動靜都沒有。
希望破滅,一些有關下水道墜亡重傷的社會新聞反而涌上了腦海,隨之而來的還有那時候在寺廟時那個小沙彌無意間道破的真相,他和顧烆上輩子雙雙英年早逝的結局……
他的心中突然升起難以言喻的恐慌,手指在雪地上抓緊了。
手腕上空空蕩蕩,沒有顧烆送的那串佛珠,恐慌在這個瞬間被無限放大,心跳沉重到清晰可聞,亂到心臟都開始發疼。
沈筱打開手機,點手電筒功能,往里面探照時手指都是不由自主微微打著顫的。
光線照進去,還沒來得及看清,身后傳來一個熟悉的呼喚聲。
“筱筱!”
沈筱怔住,生怕是幻聽,頓了頓才敢回頭去看。
顧烆正站在他身后不遠處的路燈下。
高大的男生穿著黑色沖鋒衣外套,其實本來在夜間寂靜無人的路道上應該挺顯眼,但他整個人因為在雪中停留太久幾乎快成了雪人,臉上身上還不知道在哪里蹭到了點臟污的痕跡。
沈筱站起身時腿都是軟的,往顧烆方向走時,腳步踉蹌。
顧烆大步踱到沈筱面前:“筱筱,你怎麼醒了,還出來了?別擔心,我沒事。你那顆琉璃佛珠原來掉下水道了,難怪一直找不到,我剛……”
“你傻嗎?!”沈筱突然吼了顧烆一聲。
沈筱這一句的語氣完全和他平時說話時冷淡沉穩無波無瀾的語氣不同,前所未有的激動,和著風雪呼嘯穿林的動靜,像是冬日潭中洶涌已久的暗流從崩裂的冰塊噴泄而出。
“說好了明早一起出去找為什麼自己大半夜跑來這里,明明腿上有舊傷為什麼還從三樓窗戶跳下去?為什麼手機關機讓人聯系不上?為什麼都出來了還不知道把下水道蓋上?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剛剛以為……”
巨大的恐慌讓沈筱幾乎要失去理智,他語無倫次地訓著顧烆,到后來已經說不出話來。
和那時跟著顧烆翻墻后看到顧烆為了護住自己摔斷的腿一樣,沈筱紅著眼低下頭,這一次,因為在顧烆面前不知何時逐漸喪失的克制的本能,眼淚甚至落了下來,簌簌砸到了地面上。
“筱筱……”顧烆抬手想幫沈筱擦淚,注意到身上都是雪手上也有點兒臟,又連忙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水污漬,去外套兜里翻紙巾。
“我沒事,真沒事了。筱筱,我手機在外面呆久沒電關機了,那鋼格板是找到那顆佛珠后一時激動忘蓋了。我跑回來就是準備蓋上呢……”顧烆邊溫聲安撫著沈筱邊急急想用紙巾給沈筱擦眼淚。
沈筱攥住了顧烆沾著泥污的領子:“到底是為什麼?”
顧烆停住了。
路燈下,沈筱的眼睛通紅,噙滿淚水,“我媽知道咱倆在一起把你打傷很重是不是?后來我們沒在一起多久我就胃癌病死了?你那之后也很早就出事了所以才回到了這里,回到十年前?是不是?”
“為什麼?顧烆,上輩子還嫌被我拖累得不夠嗎?為什麼重生了一回還要來找我?為什麼還不遠離……”
剩下的話被堵住了,顧烆突然低頭吻住了沈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