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什麼,他想起青春期到來后的某天晚上,他因為那個盛夏相擁的燥熱的夢第一次推開又想把他往床上帶的顧烆,拒絕以后再和顧烆一起睡。
顧烆不服氣,纏上來又被他推開,不斷纏上不斷被推開,最后少年坐在床邊露出失望委屈的表情,像是被丟棄的大狗……
現在的顧烆其實基本不會怎麼鬧了,但他卻莫名覺得自己更加難以推開他了。
沈筱周五中午和顧烆一起吃過午飯回學校時,校門口出現了個人。
一個中年男人,戴著口罩,穿著風衣,衣著打扮很低調,躬著背低著頭生怕被人注意到似的。
但出眾的眉眼和高挑優越的身形會讓他哪怕戴個口罩都能在人群里一眼就被看到。
路過的學生都頻頻看過去。
沈筱微瞇起眼,裝作沒看見。
顧烆看了眼校門口的方向,應該是也注意到了那人,攬住了沈筱的肩膀,護著他往學校走。
兩人一起進學校時,中年男人還是一眼看到了人群中同樣十分吸睛的沈筱,大步跟了過來。
顧烆把拐杖一挪,調換位置隔開了那人,眼神透著點壓迫感盯過去。
顧烆明明還瘸著條腿,但個頭太高,一對眉眼也太過鋒銳富有攻擊性,那人對上顧烆的視線就停住了,隔了一點距離,訕笑著沖沈筱喚了聲。
“筱筱。”
沈筱冷著臉,一個眼神都沒給他,示意顧烆繼續走。
兩人走出一段后,那人咬了咬牙,終于忍不住在眾目睽睽下顫聲喊:“我可是你爸!三好學生不認我這個爸了?”
沈筱終于停下腳步,他斜睨向沈漣。
沈漣對上沈筱毫無溫度的目光,有些慌亂,頭垂下去了些。
“筱筱,爸,爸就是想和你單獨聊聊。”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聊的。”沈筱語氣淡漠,仿佛他就只是一個陌生人。
沈漣眼見著沈筱又要和顧烆離開,他帶著哭腔喊了聲,“我實在沒辦法了,筱筱!”
他稍微走近了點,壓低聲音,“筱筱!我只能找你了,我病了,是,是……”
沈漣沒能把病的名稱說出來,只是紅著眼懊悔至極地說,“我他媽真的不該一時鬼迷心竅!”
沈筱停住了。
他微瞇起眼審視著沈漣,隱隱察覺到了什麼。
沈筱輕推開顧烆:“你先回去。”
顧烆沒有動,深深盯著沈筱。
“回去。”沈筱重復了一遍,“我剛看到鮑弘健了,你讓他扶你。”
顧烆看著沈筱強作淡定時眼底隱忍著的濃烈的情緒,最終說:“那你小心點。我回去幫你給老馬說一聲。”
校門口的學生議論紛紛,被顧校霸一個眼神懾得沒人敢多看了。
沈筱帶著沈漣去了距離學校遠一些的巷子里。
沈漣和他隔著一段距離,蹲在地上,顫巍巍打開煙盒摸出了根煙。
沈筱皺起眉。
沈漣看了眼沈筱的表情,沒抽了,把煙塞回煙盒里攥著,低頭抹了把淚,“筱筱,我知道你還是關心我的。”
沈筱面無表情,看向別處。
“筱筱,你看看我,你一定要幫我。”沈漣摘下口罩,紅著眼睛死死盯著沈筱。
“我只有你了。你一直是最懂事的,幫我求求你媽。我,我知道我不配當一個父親,可我在你小的時候起碼對你還不錯的吧?不然你那時候怎麼還會偷偷跑來看我?”
沈筱沒什麼反應,直截了當地問:“你生得什麼病?”
沈漣低下頭,猶豫了好一會兒,都沒吭聲。
“說話。”沈筱語氣少有地在顧烆以外的人面前起伏起來,染了一絲薄戾。
沈漣頭低得更低,終于在沈筱冷厲的逼問下囁嚅著交代,“是,是……艾滋。”
他把聲音壓得幾乎聽不見。
沈筱沉默很久,垂下眼睫,看著沈漣。
中年男人整張臉慘白,兩頰凹陷,下顎露出一丁點紅色的斑瘡,領口處從上俯視過去也能隱約看到一點。
像是一尊從內里銹蝕的玉石雕塑,完美的表皮終于逐漸掉漆剝落。
沈漣說出病名后眼中更加絕望,涌出大顆大顆悔恨的淚,當著沈筱的面直接抱著頭哭了起來。
巷子外有人路過,有些奇怪。
巷子里的人長得很像,像是對父子,但看起來穿著校服冷冷立在墻邊的那個少年神態更像父親,而這個抱頭痛哭的父親則更像個孩子一樣。
沈漣的幼稚和顧烆的幼稚是很不同的。
顧烆的幼稚只是少年人大都有的中二,而沈漣卻完全可以說是巨嬰一樣的存在。
沈漣年輕時看起來是很有迷惑性的那種人,一表人才,風度翩翩,很會撩人的高富帥,對沈雅箐展開攻勢后很快讓沈雅箐淪陷了。
只是沈漣根本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表面上是個好丈夫好父親,實際上就是個風流極了的紈绔,花心濫情,男女通吃,玩法多種多樣,婚后偷偷包養的模特小明星健身教練數不勝數……
他游手好閑,窩囊好色,沒有絲毫的責任心,除了一張過分出眾的皮囊,和過硬的投胎技術,本人沒有任何優點。
沈雅箐恨透了沈漣,恨到從遙遠的南城搬來北城,恨到因為落魄的沈漣纏上來找來了這里,又決定帶著沈筱出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