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浪不信這種鬼神之說,他還覺得宋庭玉這種看著就城府頗深的人只會比他更不信,但沒想到,就是平日里那冷靜克制到一種令人恐懼的男人,竟然真的會虔心至極,出發去燕城。
而在宋庭玉親自去求佛后,溫拾真的醒過來了。
神佛真的有用嗎?
溫浪覺得不一定,不然這世上不會有那麼多苦行僧,也不會有那麼多貧賤病痛的絕望之人。
一天天那麼多人祈求神仙顯靈渡災解厄,這世上要是真有神仙,忙也要忙死了。
神佛不一定有用,真心卻足抵萬難。
宋庭玉是在蓮花狀的蒲團上接到的電話,那時他渾身都是融化的冰雪,濕淋淋地像是從水里打撈上來的水鬼,配上蒼白的臉色,行狀可怖,好在整個廟宇殿前只有他一個人。
聽清電話那頭講了什麼,宋庭玉那近乎凝滯的心臟才重新活動起來,他踉蹌著從蒲團上站起來,扭頭跑了出去,完全無暇顧及身后的住持想送他個開光的玉佛做加持。
宋武都差點沒跟上他家五爺的腳步,這人上山三步一扣慢吞吞,下山卻前所未有的快,一步好幾個臺階,像練過輕功似的,身輕如燕,精力充沛。
很神奇,已經瀕臨崩潰的人到達極致卻還能迸發出前所未有的潛力。
只有宋武,真快成一頭累死的驢子了,下山時那筋疲力竭的兩條腿直打顫,“五爺,您慢點啊!等等我——”
好在他們下山的時候,天色稍晴,風雪將息,層層涌動的云層中迸射出太陽的金光。
日出了。
宋庭玉不在,溫浪帶著胖小子陪了溫拾一整晚,而宋小幺和雙胞胎一大早就趕到了醫院,周斯年沒出息,抱著他小舅舅哭的鼻涕眼淚一起流,一訴衷腸,“我還以為,再也沒人和我一起看電視了,嗚嗚,小舅舅,你不能再這樣嚇人了!”
被周斯言端在懷里的胖墩看見周斯年這廝敢抱他都沒抱過的爸爸相當憤怒,‘啊’了一聲,手腳并用,撲騰著就要去扯周斯年的頭發。
大膽!離我爸爸遠點!
只可惜,沒人能懂他的意思。
周斯言顛了顛這渾身帶一股奶粉味的胖團弟弟,頭一次抱孩子,他緊張的手忙腳亂,一絲不茍的臉上露出點無奈,“乖一點啊。”
溫拾摸了摸周大少爺的腦袋,也意識到他睡了這麼可能真的有點嚇人,宋庭玉只會更難過。
想見宋庭玉的念頭就這樣甚囂塵上。
趙澤霖來查房時建議溫拾去做個睡眠監測,看看這病到底是不是睡眠障礙,溫拾拒絕了,他意識到自己那光怪陸離卻清晰的夢肯定不是趙醫生講的睡美人綜合癥。
而且,他感覺以后絕不會再出現這樣嚇人的事情了。
因為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宋庭玉。
面對送來營養月子餐的管家和宋念琴,溫拾一天中重復了無數次的問題再度出現:“宋庭玉什麼時候回來?”
一路趕回京市,宋庭玉沒回家稍作停留修整,但他也沒忘記在車上換身干凈衣服,處理一下額頭已經結痂的傷口,將頭發理順,遮住,不叫溫拾看到擔心。
五爺風塵仆仆趕到病房的時候,溫拾剛剛被溫浪扶著下地走了一圈,挑戰那愈合緩慢的刀口,而小胖到了吃飯的時候,被宋念琴和月嫂帶出去喝奶了。
見到宋庭玉,溫拾突然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
真的就差一點點,他就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
好像是久別重逢,溫拾不知道說些什麼才是應景,最終他像無數次迎接宋庭玉下班回家般道:“你終于回來了。”
站在門邊的宋庭玉這才像摁下發條的木偶動作起來,他幾乎是撲到床前,瞬間把這總算睜開眼會說話的人摟進了懷里。
五爺的大腦是空白的,一切行為都是下意識和內心的驅使,最本原的反應,他的臉埋進溫拾的脖頸,鼻尖抵著躍動的脈搏,清晰感知到這個人的鮮活,才疲憊地合上沉重的眼皮。
人有太多表達親近和想念的行為,但此時此刻,一個擁抱就足夠叫他們融為一體,將這期間所有的恐懼和擔憂盡數消融。
溫拾張開胳膊回抱男人有些顫抖的肩膀,明明只是幾天沒見而已,卻像隔了大半輩子。
“我好想你。”小溫蹭了蹭五爺的頭發,低頭輕輕在男人的耳朵上親了一親。
離開過一次的溫拾意識到,做人還是要坦蕩一點,該示愛的時候不要吝嗇,不然到最后時刻一定會后悔。
“我也是。”宋庭玉揪住溫拾身上寬松的病號服,不肯抬頭,他有些別扭,緊繃太久的弦松弛的一瞬間,他什麼也不想做,就想這樣靜靜地待著。
溫拾感到有什麼滾燙又濕漉漉的東西,落進他的衣領里,順著脖頸流到了心口。
兩人擁抱了好一陣子,溫拾錯身往床里挪了挪,讓坐在床邊的宋庭玉躺上來,這病床足夠大,雖然躺兩個人還是有點擠,但溫拾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