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的宋庭玉別說去上班,就是哄孩子,他做的也相當機械,簡直叫人懷疑,他是不是有一部分靈魂跟著溫拾一起沉睡不醒了,不然人怎麼會像是中邪似的頹廢不堪。
勸說無果,從病房出來的宋念琴實在是走投無路,叫人備了車去市區的茶樓。
這老師傅有段日子沒生意了,自打溫拾和宋庭玉的婚事定下來,宋念琴就沒再來過,因為這老東西當年的話實在是太過篤定,而順順利利把婚結下來的宋庭玉可和他講的那些半點不同。
再見到宋大小姐,老頭摸了摸胡子,讓跑堂的上了一壺好茶,“又是為宋先生來的?”這幾乎都不用算,宋念琴只要找他又帶著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那必然是為了宋庭玉的事情。
聽了宋念琴的講述,老頭摸胡子的手緩緩放下,“睡不醒?”
他記得溫拾,就是一個奇怪的、按理該死掉的、卻活蹦亂跳的人。
這樣人,生了孩子,老頭都不覺得奇怪。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而說不定,他就不是這個世界該有的存在,眼下他留下了一個屬于這里的孩子,也算是做完了他該做的事情。
只能說從哪來的,回哪去了吧。
宋念琴聽他這樣講,當即皺起眉,真要像這老頭講的,溫拾再也醒不過來了,那說不準宋庭玉遲早也要垮掉,她不能看著這樣的事情發生,許下重金,求這老頭給個破解的法子。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但老頭也真是束手無策,他頂多能算算命,要逆天改命,他做不到。
他也勸過宋庭玉,做人要知足,不能貪得無厭,要低調行事,就是把那人藏起來都不為過。
“也只能誠心求求老天爺了,看看老天爺會不會心慈手軟一次。”
老頭這話明擺著是封建迷信,什麼老天爺,宋念琴都不信,更不指望失魂落魄的宋庭玉會聽進去。
可屹立在病床前的宋五爺卻頭次將眼神從床上的溫拾身上抽離,看向長姐,“我要怎麼做?”
怎麼做,才能讓老天爺看到他的誠心?
冬天,京市十年來少有的大雪,一腳踩進去,厚而松軟的雪能埋到人小腿肚子,大街上人跡罕至,暴風雪的天氣,凄風苦雨,天氣預報都提醒市民不宜出行。
就是這樣的極端天氣,宋庭玉個不怕死的卻冒著風雪出門了,將溫拾和孩子托付給宋念琴,不顧阻攔,他已經沒有辦法再等下去了。
如果真的有用,那他寧愿他自己的命來換溫拾醒過來。
一路上行路不順,路況不好,風雪交雜、彌漫寒霧的天氣叫人看不清前路,白天能見度都低到了可怕的地步,晚上更是打著車燈能見度都不到五米,就好像上天都不愿意叫他們出發。
宋武和宋庭玉換著開了一天一夜,宋庭玉車技好,雪地里開的車都仿佛飄起來,嚇的坐在副駕上的宋武魂飛魄散,輪到他開的時候,那車總慢的像蝸牛爬,他真怕出事故,雪天打滑不是鬧著玩的。
毗鄰京市的燕城有一座古老寺廟,是四方僧侶的朝圣之地,廟宇遠在高山之上,供奉著百十座巨大佛像,往日香火客和僧人絡繹不絕,但這樣惡劣天氣還能來朝拜的,那虔誠的心都不需要考驗了。
宋武跟著宋庭玉下車的時候,冷的直打哆嗦,他忙著往臺階上跑,想一口氣登到山頂的寺廟,卻發現比他先下車的宋五爺停在山腳下,緩行三步,而后屈膝跪到了雪地里,逐漸匍匐,用額頭抵著冰涼的大地,周而復始,謙卑到了塵埃里。
“五爺!?”宋武瞠目結舌,腳底一滑,差點出溜下去。
宋武打宋庭玉十八就跟著這位主,年輕時候狂傲的宋庭玉就是連老五爺都沒跪過,這等大小姐信極的神佛,便更不值得宋庭玉彎腰屈膝了。
在宋武心中,宋庭玉,其實比那些虛幻的神靈更偉大,因為宋武是親眼看到宋庭玉如何一步步帶著宋家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他深知宋庭玉無所不能的一切不能用簡單的命運做結,因為沒有一個單純幸運的人會像宋庭玉這般竭盡所能。
所以像宋庭玉這樣的天之驕子,不信神佛簡直再正常不過。
他用自己雙手打拼來的一切,憑什麼要歸咎于庇護與信仰。
但現在,宋武心里英明神武無所不能的宋庭玉,就那樣跪在雪色渺茫的山腳下,在通天的白皚灰影中,再高大的人都顯得分外渺小。
專注跪拜的宋庭玉沒有理宋武的驚聲,三步一跪,等身長頭,雙手伸直、俯身叩首的動作他做的標準至極,就是來一個虔誠的佛教徒,也捉不出他半點錯處。
宋庭玉的身上的衣服被山路上的泥水沾濕,風一吹,寒意股股,似乎在往骨頭里鉆,這種極寒的天氣穿的再厚都沒用,路過半程后,他渾身僵寒,連屈膝都困難,觸摸雪地的手掌已經凍至紅腫麻木,額頭也是冰到了毫無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