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拾——”
“嗯?”
溫廣原眼眶酸澀地看著他,他果然是個懦弱的人,這種關鍵時刻,竟然還說不出“我喜歡你”這樣一句簡單的話。
或許是因為心底已經有答案了。
但他還寄希望于溫拾能夠搖頭。
“你是喜歡上那個宋庭玉了嗎?”
可惜,和他想的不同。
而溫拾已經給弟弟答過了這個問題。
再說一遍,早沒了羞怯和忐忑,反而大方至極,毫無半點猶豫,“是,我喜歡他。”
第63章 另一位男主人
溫拾誠實又篤定的話, 叫溫廣原恍若站在坑底,被人兜頭砸了一身石頭,痛, 從心底到骨頭再到皮肉。
心痛頭一次這般具象化在他身上體現, 這感覺不亞于兩年前割麥子時被快而銳利的鐮刀削去一塊大腿上的肉。
但那時,他還能笑著眼疾手快摁住崩血的傷口, 和關切的人講沒事, 不痛,這點小傷,早晚會長好的。
其實那時很痛, 叫他額頭青筋都繃起來了,不過那血肉模糊傷時隔兩年早就長出新的肉芽, 一切都如過眼云煙。
可眼下, 溫廣原注視溫拾的眼睛逐漸泛了紅,他有種直覺,今天留下的這道傷, 好像沒辦法愈合了。
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
都沒辦法治愈。
溫廣原一直都覺得溫拾是個脾氣好有禮貌軟和至極的人,也是個膽子小常羞赧,連被說媒都會臉紅低頭,不知如何應對,明明在村子里,也是能當孩兒他爹的年紀了。
當時溫拾用“沒想過和男人在一起”, “不會生孩子”這兩個理由躲了媒婆,但其實, 溫廣原對這兩個理由并沒有怎樣意外,因為他在遇見溫拾前, 也沒想過和男人在一起。
他先前從溫家村的姑娘相到了隔壁村的姑娘,沒有看上眼的,也因為他長得威猛卻十足不中用,總被媒婆委婉地退親。
這消息漸漸也傳的遠近聞名,村長在家長吁短嘆了好一陣,走出門都覺得面上無光。
當事人溫廣原聽到外面那些說法兒,他的確不懂被窩里那點事,沒起過心思,也沒了解過,被人說是只下不來蛋的軟公雞也不惱,因為這事他更不在意。
他家里還有個弟弟,父母有新的指望,或許是生怕這個小兒子,也生出和溫廣原一樣的毛病,弟弟的衣食花用,都比他小時候好的多。
溫廣原那時想,大不了,他就一輩子守著山守著地,老老實實耕種,白日里將渾身的力氣都化作汗珠子落進田里,晚上壓根沒工夫思索這些糟心事。
直到他見到溫拾。
溫拾回村子其實很早,去年的八月份就拎著包裹住了回來,他是高中生,在溫家村也是頂有文化的高材生,聽說先前一直住在鎮上,還是鎮里人,見聞更多,于是村里的小年輕都想找他侃大山。
但是剛到溫家村的溫拾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別說到村口大榕樹下聊天了,就是院門都沒見他怎麼出過,整日就在溫成頭家的廂房里悶著搗鼓,不知道做些什麼。
有時候溫廣原半夜里撈完河里下網抓的肉鉆子拎著水桶回家時,路過那家小院,能看到偏房仍亮的燈火。
這麼晚還不睡。
溫廣原當時也覺得他好奇怪,和傳言中差不多,他們并未發生什麼交集。
這樣的轉變直到第一場冬雪消融。
溫廣原聽村長說溫拾病了,燒的很厲害,幾日都爬不起來,溫成頭想找人上山砍幾棵樹,拼一副棺材板,叫溫廣原他們去給幫忙。
樹砍好了交給村頭木匠。
奇怪的事發生了,溫拾的病好了。
但這次活下來的溫拾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溫廣原有幾次晌午從地里回家路過那邊,看到溫拾裹著襖,小老頭似的蜷縮著坐在偏房的門檻上,探出頭去曬太陽,腦袋一歪一歪就那麼靠著門框睡著了,猛一靠空,又驚醒了。
只見溫拾睡眼惺忪的皺皺臉,扶著墻慢吞吞返回了屋子里,背影像只剛從洞里睡完囫圇覺的兔子。
溫廣原站在院墻外笑出了聲,等回到家,他娘念叨“今天怎麼這麼晚,灶上的飯都快涼了”,溫廣原才意識到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久到他可以割完半畝地的小麥了。
打那之后,溫廣原常站到溫成頭那院墻外,久而久之他發現溫拾不愛動彈,常就是找個地方一坐,捧著書本,讀來讀去,抓著根筆,寫來寫去。
溫成頭在外打牌常埋怨這帶把的侄子還不如大姑娘手腳伶俐,病歪歪的,不中用的很,家里多了個男丁,也沒幫他分擔些田間農活。
可拎慣鏟子鐮刀,是地里一把好手的溫廣原卻覺得,會識字會算數的溫拾,比他們這些只有蠻力的莊稼漢伶俐多,也可愛多了。
這是溫廣原夢的開始。
他懂了一些從前沒察覺的事。
可他不敢開口,因為溫拾是個男人,他也是,這樣的事,村子里壓根沒聽說過,甚至十里八鄉都少之又少。
就在溫廣原再也不敢在溫拾家的院墻外停留時,溫浪回來了,他懷了胎,男人懷孕這事,縣志上記載過,還是好事一樁,有迷信的鄉親還覺得溫浪是福星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