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武一行人扒著車窗,舉著望遠鏡左看右看,“你們確定是這個嗎?這長得也不像啊!”
“聽著店里的瞎子阿婆叫他浪子,溫少不是講,他弟弟叫溫浪嗎?而且,這男的長得和溫少說的特點也都對上了,黑但是帥,笑起來還一口白牙!”小弟們蹲了兩天,每天都想進去問一問,但每天都擠不過那群來買香油的客人,“就是,他好像有點怪病,那肚子溜圓。”
“這算什麼怪病?萬一是啤酒肚呢?”
“武哥,他才多大就有啤酒肚啦?不一樣的,那弧度不一樣的!”小弟篤定道。
溫浪的肚子圓的鮮明,像田里上新長出來、賣的五毛錢一個的綠皮小西瓜。
“那你不知道去打聽打聽這是什麼毛病?”
“他藏著掖著,壓根沒跟別人提起過,我們也是偶然發現的啦。”
這陣子的天氣沒個定數,貓嫌狗不待見,小鎮上的溫差大,早上穿長褂長褲恰好合適,但晌午太陽一升到頭頂,就是穿汗衫都渾身燥熱。
一般男人擱這種時候都打赤膊,可那溫浪在雜貨店里就是冒汗,也只堪堪解開長袖最上面的幾顆袖子,露出一點蜜色的鎖骨,保守的很。
雜貨店晚間打烊后就關門了,溫浪和瞎眼婆婆就近住在雜貨店后面的小平房里。
盯梢的小弟蹲墻角時,無意間撞見過溫浪晚間休息時,自己打來水,背對窗子,換衣裳擦身。
溫浪算是男人中體格子好的了,身上耕田揮鋤頭練出的肌肉輪廓異常鮮明,因燥熱環境而沁沁出的細密汗珠仿佛給那層小麥色的皮肉涂了一層蜜,那背影簡直可以刊登港灣的男模雜志,一定會被搶到脫銷。
可等他一轉過身,去拿床上的毛巾時,盯梢的小弟才看到那溜圓的肚皮,像是揣了個氣球,把腹肌都撐的近乎不見蹤影,那圓肚子是緊實的,位置也高,和那種全是肥油往下墜的啤酒肚,半點不一樣。
宋武也是第一次聽說這樣邪乎的大肚病,可憐溫浪得了這種怪病,還要在這里當幫工賺錢,為生計糊口,不過啊,他的好日子也要來了,什麼病都不用發愁。
畢竟溫拾已經飛上枝頭,成了宋五爺的掌中寶,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就是這麼個道理。
賣空最后一玻璃瓶的香油,溫浪將雜貨屋里的長凳搬到了門外,這就是謝客的意思——今天的香油已經賣光,雜貨屋里沒有客人落腳等待的地方了。
沒等他直起腰,眼前出現了一雙皮鞋,小鎮上嫌少有穿這樣光亮皮鞋的人,土路風塵大,出門到集市上走一遭回來再亮堂的鞋也要變得灰頭土臉,直起身一瞧,這人大塊頭的身板西裝革履相當板正,臉上還架一副黑鏡子,明明日頭都已經西斜。
溫浪心想,原來這是個盲人啊。
“大哥,今天的香油已經賣光了,你還是明天再來吧。”
宋武摘下墨鏡,露出兇悍的三白眼,“不,我是來找你的,你是不是叫溫浪,原來住在桃花鎮溫家村上的?有個哥哥,叫溫拾。”
有些人戴著墨鏡,像盲人,摘下墨鏡,像流氓。
“我是,”溫浪蹙眉,他才到這鎮子上沒有多久,壓根不認識這樣的大塊頭,但宋武都快把他的底細報個干凈了,“你哪位?”
“我是你哥哥派來找你的,跟我們走吧。
”
“我哥哥怎麼會認識你這樣的人?”溫浪明顯不相信宋武的話,他走了,但溫拾現在應該在溫家村好好當老師,更何況,以溫拾的性格,怎麼會認識這樣不正經的人?
“這件事說來話長了,但總之,你哥哥現如今在京市,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所以才要我們來找你,帶你回去。”溫浪的警戒心在意料之中,宋武這一幫子人,或許是長相問題,很難像溫拾那樣,和誰都能一瞬間親和起來,“你盡快收拾一下,和我們走吧。”
“我不走。”溫浪拒絕的很快。
他壓根不相信宋武的話。
“你不想見到你哥嗎?”宋武被這干脆利落的拒絕打懵了,難道不該他一提溫拾的名字,這溫浪就屁顛屁顛收拾包袱上車嗎?
“想。”但比起和這來路不明的人離開,溫浪更愿意靠自己走回溫家村看一看溫拾到底如何了,“不過我不會和你們走的,你們請回吧。如果你們真的是我哥哥派來的,為什麼不帶他一起來?”
“因為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留在京市,所以沒有辦法來親自接你。”
“重要的事情?”
溫浪壓根不知道在他離開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里,溫拾的人生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還以為溫拾留在淳樸的村子里給孩子們授課,過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天有一根甜滋滋的紅薯、一顆紅皮的雞蛋就能高興一整天的生活。
可他那心地柔軟又比尋常人更為單純的哥哥,哪里是能在京市討生活的樣子?又哪里是能驅使地動這樣兇悍男人的樣子?
回答宋武的,是被溫浪毫不猶豫合上的大門,連帶一屋子大豆新榨香油的香氣,都隔絕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