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通過今天和莊清河的交流,我覺得他們之間的斗爭,肯定不止十年。在那之前可能已經暗斗許久了,只是那時候莊清河羽翼未滿,所以他懂得蟄伏。”
“他們之間的斗爭,很有可能從莊清河剛到莊家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男孩兒大多都有弒父情結,我說了,這來自于對叛逆時期對父權的反抗,以及雄性之間的競爭本能。一般情況下,弒父情節受情感和倫理道德感的雙重壓制,所以它僅僅是一種心理現象,很難發展成實際行動。”
“可是如果一個人恰恰缺少和父親的情感,又因為從小沒有父母在身邊從而缺少倫理道德感。”
江苜頓了頓,接著說:“再加上,他長期受到來自父親的壓迫和控制,那就情況就不一樣了。”
車窗外大雪沸沸揚揚,地面在路燈的照耀下,一片銀白。
“殊途同歸啊。”江苜突然感慨了這麼一句。
此時正在等紅綠燈,凌霄偏頭看他,問:“你的意思是?”
江苜問:“有沒有看過那種新聞?因為無法忍受父親家暴,男孩兒為了保護母親而弒父。”
凌霄心里一顫,說:“看過,還挺多這種新聞的。”
“所以,戀母情結在一定條件下,會轉變成弒父情節。”江苜輕聲說:“所以我說,殊途同歸。”
第二天早上,雪果然停了,在南洲上空堆積了數日的鉛云也終于消散。
這天江苜沒有去莊清河那,而是和凌霄一起回凌家老宅吃了頓飯。
吃完飯出來,上了車江苜突然說:“我發現你們家是你媽說了算。”
凌霄知道他又犯了愛觀察分析的老毛病,含笑道:“我爸是老婆奴,除了生意上的事,他什麼都聽我媽的。
”
江苜笑了笑,沒說話。
凌霄突然說:“我也是老婆奴,以后咱們家的事都聽你的。”
“什麼都聽我的嗎?”江苜笑問。
凌霄想了想,又說:“我要求領土分割,分而治之。”
“你要分割那塊兒?”
凌霄笑了,說:“我只要家里四個平方面積的統治權,只要是在我的統治領土上,你就得聽我的。”
江苜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回來,臉霎時就紅了。
四個平方米。。。
家里的床正好就是兩米乘兩米的。。。
凌霄還在問:“行不行?同不同意這個條款?”
江苜撇開臉不看他,說:“霸王條款,駁回。”
凌霄挑挑眉,說:“那就只有開戰了。”
當晚的戰爭打得如火如荼,硝煙四起,炮火連天。江苜最終還是在強敵壓迫之下,簽署了充滿屈辱的霸王條約,從此失去了對這四個平方面積的話語權。
到了第二天,四人直接在機場匯合,上了飛機,兩個小時就落地蘇南市機場。
凌霄想起自己上一次過來,還是和程飛揚一起來探尋江苜的身世。
如今他和江苜又一起回來了,還帶著江苜的同胞兄弟。
想想命運真的很神奇,那個時候,誰都不可能想得到,莊清河居然是江苜的雙胞胎兄弟。
他們從機場出來,就直接打了車去慈烏鎮,江苜母親的墓就在鎮郊的山腳下。
祭奠用的東西是在鎮上買的,紙錢香燭,莊清河手里捧了一束白菊花。
他們母親的墓孤零零的一處,但是打理的很好。江苜雖然回來的次數不多,但是每次回來都會掃墓,在墓前坐上半天。
平時忙了回不來,他也會拜托梅姨幫他修繕整理。
凌霄和商珉弦也很尊敬地祭拜了他們的母親,然后就到一邊去了,讓他們兩兄弟和母親說話。
江苜眼眶微紅,說:“媽,對不起,我沒保護好小蔦。但是我把你另一個兒子帶回來了。”
你生前心心念念,想到瘋狂的那個兒子,我幫你把他帶回來了。
而莊清河面對這個樸素的墓碑,和這一座小小的孤墳,只是開口喊了一聲“媽”。
他喊的那樣生澀又遲疑,這是他三十年來,第一次叫出這個稱呼。
莊清河喊完這一聲之后,就再也說不出話了。
因為無從說起啊,說什麼呢?
明明是有最深血緣關系的兩個人,但是這一輩子居然沒有真正認識過。他們明明是母子,卻對對方一無所知。
莊清河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正是混沌初開。他剛來人間、不知人事。嚎啕大哭之時,便失去了母親。
而她面對那個軟軟小小又有殘缺的小生命,除了親了又親,什麼也做不了。從此天各一方,生死不知。
她想他想得日日念,夜夜夢,最終發了瘋。瘋癲之際只記得,還有一個。。。還有一個。。。
還有一個孩子啊。
直到死后,春去秋來,墳邊的野草都已經孕育了第十幾代子孫。她才終于等來那個孩子站在她的墓前,喊了她一聲“媽”。
莊清河話音剛落沒多久,山野間就起風了。野風繞著樹上的冰凌,發出清脆的嗡嗡聲。
墓碑前的紙錢被風一張張掀起,仿佛風在讀書,是那個女人在翻閱莊清河的一生。
接著風聲就變成了嗚嗚聲,好像她在哭泣。
莊清河突然心有所感,跪了下來,連忙說:“已經好了,現在都好了。
”
野風似有所慰,戀戀不舍地繞著他轉了兩圈,然后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