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苜很平靜地說。
從知道林蔦死的那一天開始,他沒有一天不想死。
即使在這期間也有過開心的時候,可是遮在頭頂的烏云從沒有離開過。心里始終缺了一塊,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有真正意義上的快樂了。
他就是最后一個兇手,他每一天被仇恨和愧疚折磨得幾乎嘔血。
怎麼會沒發現小蔦的異常?怎麼會任他絕望到那個地步?
他這樣算什麼?一生所學,天賦異稟,可是卻連自己最親的弟弟都救不了,任他一天天在絕望中崩潰。
他對那幾個人的恨有多深,對自己的恨就有多深。
這期間也有幾個瞬間生出過一點妄想,或許他也是可以活下去的,可是這點癡心妄想很快就被現實擊碎。
那天往冰箱里藏奶酪的時候,他突然覺得這樣的生活真好。
當時,他試著跟老天打商量。
我也苦了太久了,這樣活下去可以嗎?
當凌霄提出第二天回凌家吃飯,并且要叫上盛老的時候。即使凌霄沒明說,江苜其實也知道了這頓飯的真正意義。
當時電視里那部科教片在播企鵝撿石頭筑巢,里面說筑巢是大部分動物的天性,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江苜想,動物既然都能有一個家,那我為什麼不可以呢?
所以江苜說:好。
然而現實給了他沉重一擊,他這樣的人,注定難以被接受。
他那些試探著伸出的手指,留戀著想要撫摸這個人間的觸須,全因凌少虔的那些話,而盡數斬斷。
稚嫩的枝葉成了死尸,散落一地,從此無聲無息。
凌少虔沒有錯,所有人都沒有錯。
是他們的開端太爛,爛到沒有人相信他們會有好結局。
這個夏天,蟬鳴長響,植物都在賣力的瘋長。可它們生長的速度,仍然抵不過這個世界在江苜心里枯萎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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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你知道我母親是怎麼死的了?”江苜提起母親,仍像個孩子,眼淚源源不斷的流。
江苜又輕聲說了一句:“她當時是清醒的。”
凌霄的腦中轟得一下炸了,不敢聽那殘忍的真相。他抬頭看江苜,不敢眨眼,怕一眨眼,眼淚就會不堪重負滾下來。
“她跳河的時候是清醒的。”江苜扯出一個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表情,哽咽著說:“她托梅姨給我留了話,她讓我和林蔦好好活。”
凌霄的內臟被扯著似的疼。
江苜知道。。。他居然是知道的。。。
“可是我們怎麼就活成了這樣呢?”
江苜這話不知道在問誰,空洞洞得兩只眼睛,睜得像天問。
凌霄閉上眼,泣不成聲,連安慰的話都不知從何說起。
“誰能告訴我是為什麼?”江苜突然憤怒起來,用手錘著床,不知道在問誰:“這是我們家的命嗎?”
“母親這樣!林蔦這樣!我也這樣!”
凌霄驚弓之鳥一樣彈起來,緊緊攥住他的手,不讓他再動。可是遲了,才縫好的傷口又崩裂了,血液隨著他的動作濺了半張床。
江苜的聲音尖利得都變了調,似在于心魔搏斗,狂吼:“我快被仇恨逼瘋了!我報了仇,可我還是不痛快!”
凌霄死死抓住他受傷的手臂,頭抵著他的腰,不敢抬頭,因為他覺得此時自己實在哭得不像樣。
“我沒有別的路,只有死了。
”江苜茍延殘喘一般說,仿佛喉嚨里全是沙礫。
江苜的傷口重新縫了,醫生縫好后說:“可不能再掙開了,不然沒處下針了。”
醫生離開后,病房一下子安靜起來,氛圍凝重得讓人窒息。
“那我呢?江苜,你怎麼能這麼狠?我豁出命救了你兩回,這條命你說不要就不要,那我又算得了什麼呢?你恨我至此,要這麼踐踏我嗎?”凌霄問他。
“對不起,算我欠你。”江苜閉上眼,他感覺太累了。
“我不要對不起。江苜,你對我太狠了,你怎麼能對我這麼狠?”凌霄哭了,問:“我在眼里到底算什麼?你說原諒我的那些話都是騙我的嗎?”
江苜被他問得說不出話,看著天花板,說:“凌霄,我真的活不下去了。你不用想著勸我,你能說得出來的那些話,我都想得到。你忘了我是干什麼的了嗎?”
“你什麼意思?”凌霄看著他,問:“你還想死嗎?這次沒成你是不是還想再自殺一次。”
江苜不說話。
凌霄在原地轉了兩圈,突然轉向他,說:“你要是敢死,我就把林蔦的骨灰挖出來揚了!”
江苜說:“揚,你去揚,你往大海里揚。”
凌霄見他連這個都不在乎,心里一哽又坐回原處。
“江苜,你總說我命好。可是我的命還沒有好到,連愛都不需要。”
這句話說得好沒道理,也好貪心。
可江苜卻被他這句話弄得要落下淚來。
是的,他要死的時候,心里甚至幾乎沒有對凌霄覺得多愧疚。因為他覺得凌霄已經這麼幸運,這麼好命,僅僅失去一個喜歡的人對他來說算得上什麼呢?
江苜是很分得清好東西的。
他不要凌霄的錢,不要凌霄那些動動嘴皮就能辦到的事。
可是他要凌霄的愛,要凌霄的絕望,要凌霄的苦苦追求不放手,要凌霄的要死又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