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苜此時看起來,就像一只急需獨自回洞穴舔舐傷口的獸。受傷的獸比平常更加警覺、容易受驚,一絲的風吹草動就足以讓他戒備逃竄。
出于一種近乎原始的直覺,凌霄知道這個時候應該答應江苜的要求。
他假裝看不到江苜平靜外表下被刻意壓制住的驚懼,和搖搖欲墜的精神狀態,垂眸說:“好。”
凌霄走到門口又回頭,說:“那我給你送飯可以嗎?你不舒服別出門。”
江苜不語。
他又說:“我不進來,我就放門口。你聽見敲門聲過兩分鐘自己出來拿。行嗎?”
江苜低頭沉默了一會兒,說:“好。”
凌霄走了大概半個多小時又回來,把一份還熱著的魚片粥放到門口,旁邊還有一個小塑料袋,里面裝了退燒藥和傷藥。他敲了敲門,然后就轉身離開了。
他在樓下站了半個小時,又上樓看了一眼,看到門口的粥已經被拿進去了。
晚餐是黑魚蒸蛋。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概七點多,敲門聲響起。門口放著魚湯面,還另外單獨盛了一小碗魚湯,是有助于傷口愈合的黑魚湯。
午餐是清蒸石斑和黑魚湯。
晚餐是熘魚片和黑魚湯。
恐懼教會了凌霄克制。
恐懼也教會了江苜一些東西,他甚至在思考,要不要試著討好一下凌霄。
兩人之間的相處完全變了一個氛圍,一個手足無措,另一個惴惴不安。
一個在害怕,另一個更害怕。如此一來,竟然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凌霄不再蠻不講理,江苜也不再冷若冰霜。
凌霄掐著時間提前到了江苜樓下,然后看到他和張辰飛一起從辦公樓走了出來。
江苜看起來狀態好了一些,穿著大衣,雙手插兜,偏頭和張辰飛說話。兩人邊走邊說,往一旁停車的地方走去。
凌霄從車上下來,喊了一聲:“江苜!”
江苜轉頭,看到凌霄的那一剎那,還是明顯僵了一下。
凌霄幾步走過去,問:“要出去嗎?”
江苜沒說話。
倒是張辰飛上前說他正準備和江苜一起出去吃飯,然后邀請凌霄一起。
凌霄想著能和江苜待一會兒,自然是同意了。
吃飯的時候,江苜遲疑著給凌霄夾了一個扇貝。凌霄有些不敢置信,愣在那里,沒想到江苜居然給他夾菜,雖然是一只扇貝。
“你不吃嗎?”江苜見他不動筷,低聲問了一句。
凌霄對他笑了笑,吃了那只扇貝。然后突然站了起來,對張辰飛說:“張院長,麻煩你待會兒送江教授回學校,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說完就匆匆離開了。
江苜看著他離開的身影,覺得他走了之后,自己心里那種無形的壓力和窒息感一下子就輕多了。
他回頭,見張辰飛神色復雜,忍不住問:“怎麼了?”
張辰飛猶豫了一下,開口:“江教授,你是不是和凌少吵架了?”
“嗯?”
“他貝類過敏啊,你怎麼能給他吃扇貝呢?”
張辰飛能八面玲瓏不是沒道理的,總能在細節處留神。上次聽凌霄隨口說了一次自己貝類過敏,他就記住了。
江苜聞言愣了愣,說:“我不知道他過敏。”
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凌霄明知自己過敏,為什麼還要吃?苦肉計?江苜這樣認為。
他問張辰飛:“你是怎麼知道他貝類過敏的?”
張辰飛說:“有一次在慈善酒會,我聽他說過。
”
其實是他在一旁聽到凌霄跟別人的交談,心里就記下了。
江苜點點頭,什麼都沒再說。
張辰飛有些目瞪口呆,因為江苜的冷淡。不知道身邊人吃什麼過敏也就算了,現在知道了還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還問他:“湯還要嗎?”
張辰飛搖搖頭,說:“我不要了,你來。”
江苜點點頭,給自己盛了一碗魚湯。
張辰飛看他不急不躁的喝魚湯,心里生出了一點對凌霄的同情。
“上次聽你說,你父親住院了,現在可好些了?”江苜隨意問道。
張辰飛搖搖頭,嘆了口氣說:“醫生也說,這個階段基本上就是花錢續命。”
江苜安慰了他幾句。
張辰飛對凌霄的同情更重了,這人連自己素未蒙面的父親都能說幾句寬慰的話。可是對凌霄居然不聞不問,直到這會兒連個短信都沒發。
同時也就也得訝異,凌霄那樣家世出身的人,居然也有對著別人做小伏低的一天。
晚上回到宿舍,江苜打開筆記本電腦,看了一會兒視頻。等心情慢慢平靜下來之后,他拿出手機看了看。
結果出乎他的預料,凌霄居然沒有發信息也沒有打電話過來。江苜想了一會兒,就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了。
接著有兩三天,凌霄都沒有再出現在他面前。電話也不打,只是發短信。
關于討好凌霄的計劃,被他直接擱淺了。
因為他試了幾次,發現凌霄比他想象中得要容易討好得多,那甚至不能說是討好。
很多時候凌霄僅僅只需要自己的回應,不論這種回應是不是良性的。
他為此是有些詫異的,他沒想到凌霄對他的要求竟然這麼低,他想從自己身上得到的東西居然這麼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