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次進去都要暗暗贊嘆一下高檔住宅的隔音,不然按這個架勢得被樓上樓下的鄰居投訴多少回了。
房間里徹夜不休24小時放著歌劇,周助聽出那是莫扎特的經典曲目“夜后詠嘆調”,還有一個名字叫“復仇的火焰在我心里燃燒”。
周助在心里搖了搖頭,覺得凌總這首曲子選得真是應景到天崩地裂,這是有多怕江苜不恨他啊?
這首曲子有強大的聲音力度和充沛激越的情感,在如此高亢悲愴激憤的花腔女高音中,周助仍能聽到從臥室的門縫里溢出來的江苜的聲音。
有時是呻.吟,有時是慘叫,有時是哀求,有時又是咒罵。
有一次他過去,正好撞見凌霄的私人醫生趙醫生從臥室出來。他當時眼皮一跳,以為搞出了人命,問趙醫生怎麼了。
趙醫生搖搖頭,說:“造孽啊,那人都精神恍惚了,嗓子都叫出血了。”
最后江苜是被擔架抬出去的,人沒昏迷,就是看起來有點駭人。
江苜裹著床單躺在擔架上,身上是高燒引起的不正常的潮紅,嘴角有撕裂傷。脖子和鎖骨處,紅色的痕跡明顯,仿若晚霞映在雪山之巔。
一只白皙的手臂從擔架邊緣垂下來,手腕處也有被繩子磨出來的痕跡。
他以為江苜會求助,心里還在想著怎麼在不刺激他的情況下讓他認清現實。然而擔架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江苜只是抬起眼皮冷冷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
那一眼讓周助記憶深刻,感覺永遠都忘不了。實在是那一身的慘狀和那個眼神放在一起太不合常理。
和趙醫生說的人精神恍惚了對不上,那一眼中沒有憤怒和恐懼,只有徹骨的沉靜和冷漠。
事后凌霄專門跟他打了電話,讓他找個心理醫生給江苜做心理干預。周助暗自撇撇嘴,這是擔心自己把人給玩瘋了。
他那會兒正好在醫院,抬頭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私人醫院的vip病房,暖氣開的很足。
江苜穿了套淺色病服,皮膚蒼白神情倦怠,可是仍掩飾不住驚人的容貌。他半靠在枕頭上看手機,那時燒已經完全退了。
“怎麼了?”江苜感知到他的目光,頭也沒抬問了一句。
“凌總讓我給你安排一位醫生來做心理輔導。”
江苜似乎是輕笑了一聲,沒說話。
周助也覺得凌少爺的擔心完全多余,江苜的模樣一點都不需要心理干預。但是資本家明令交代的任務,他不敢不聽,最后還是聯系了一個業內風評不錯的心理醫生。
那個醫生來了三天,后來是哭喪著臉走的。
臨出院的時候,周助根據凌霄以往的習慣,想給江苜安排一個體檢。
江苜聽他說完,臉色可以說冷到了極致,但是沒對他發火,只問了一句:“我能和凌霄說話嗎?”
周助打通了凌霄的電話,交給江苜。
“你要我體檢?”江苜開門見山的問。
“什麼體檢?”凌霄在電話那頭有些莫名其妙。
江苜也有些不解,看向周助。
周助從江苜手里拿過電話,解釋道:“凌少,是這樣的,你以往那些。。。伴兒,不是都要定期體檢,確保健康嗎?現在江先生正好在醫院,我就想著順便安排做個體檢。”
那邊凌霄不知道說了句什麼,周助把電話還給了江苜。
江苜的猜測得到證實,張口就是諷刺:“現在體檢是不是晚了?實話跟你說,我有艾滋病,你現在吃阻斷藥都來不及了等著死吧。”
那個死字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說完就掛了電話,把手機還給周助。
周助當時就嚇傻了,沒想到江苜敢這麼跟凌少爺說話。凌霄是誰,京城有名的二世祖,脾氣暴躁不可一世。
奇的是凌霄居然沒生氣,只是又打了電話過來,讓他不要再對江苜的事自作主張。
他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感覺到,江先生是和以往那些人不同的。
不過也是,那能一樣嗎?以前那些是上趕著往上撲,這個是死都不想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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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進門江苜就被摁到沙發上,衣服窸窸窣窣的聲音急切響起,然后又消失。他神情麻木地看著墻壁,眼里是深不見底的絕望和厭惡。突然眼睛猝然睜大,忍不住發出一聲疼痛的驚呼,雙唇泛白,止不住開始哆嗦。
仿佛被活活撕成兩半,還在血淋淋抽搐著。
一只潔白的鶴被利刃頂死,翅膀撲撲朔朔地顫抖,線條優美的脖頸伸長,向天發出無聲的悲鳴。
凌霄發現他臉色發白,額頭上冒了一層薄薄的冷汗,已經是好久之后的事了。
“怎麼了?”凌霄問道。
江苜當然不會回答他,仍是閉著眼。臉上是被欺到避無可避的悲哀和痛楚。
凌霄把人抱進,腳步沉穩得走進深處的臥室。
像野獸叼著獵物,進入自己的洞穴。
凌霄這里處于整棟樓的頂層,且是一梯一戶。空間闊大,臥室的動靜持續了很久,偶爾有期艾的痛叫從門縫溢出,夾雜著野獸一般的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