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發現了,隨著他們往上走,空氣中的香味也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
起初是花香,混雜了一點淡淡的草木榛果香味,等再仔細嗅嗅,就漸漸演變成了一種成熟的、多汁甜蜜的水果芳香,讓克里里難以自制地聯想到了干燥的矮人果蔬地窖,還有秋日豐收的果園。
金萱看了一眼克里里沉迷香味的表情,心道沒想到啊,區區果香型香水的前中后調,居然對這個世界的特殊種族有這麼厲害的效果。
這位還不是目標客戶呢,就已經開始流連忘返了。
為了體現出神秘感,大廳內除了水晶燈外還放置了很多無煙蠟燭,克里里來到二樓的入口處,一眼就看到了一個區別于之前亞克力玻璃展示柜的玻璃柜。
他先是敬畏地看了一眼二樓走廊上一直延伸到盡頭的復雜重工地毯,又看著玻璃柜里面的兩根紅色的圓柱體,忍不住問道:“法師大人,這又是什麼?”
看上去像是個罐子,但為什麼要把罐子擺放在這麼顯眼的地方?
自從進了這家店鋪,克里里感覺自己一下子就變成了個傻子,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要不是因為金萱是法師,他恨不得拉著對方讓她把每件商品都介紹一遍!
“這個啊,”金萱隨口道,“因為店里明火太多,容易出消防問題,就搞了個滅火器放這兒,以防萬一。”
克里里:“…………”
因為擔心讓另一位法師等太久,他也沒敢跟金萱說自己沒聽懂,裝模做樣地“哦”了一聲,就揮動小短腿,跟著她來到了二樓長廊盡頭的一間緊閉的房門前。
等停下腳步,克里里忽然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了。
盡管之前他也很緊張,但是看著這扇沉重的深紅色木門,再想想門內人的身份,克里里顫抖著深吸一口氣,心臟控制不住地越跳越快——
這里面的法師,真的是傳說中的魔神大人嗎?
金萱瞥了一眼他緊繃到僵硬的表情,嘴角勾起一絲隱蔽的笑意,她挺直身體,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抬起輕輕敲了敲門。
“魔神大人,”她語氣恭敬地稟報道,“我帶著商會的人過來了。”
正在和易言一起在房間里惡補專業課作業的谷梁一沉默片刻,在易言的輕咳聲中,不情不愿地開始收拾桌面的物品。
門外的克里里度過了人生中最漫長的幾十秒。
終于,他們獲得了準許。
“進來。”
魔神大人的聲音出奇的年輕。
音調溫和輕柔,宛如精靈們在夜晚河流邊彈奏的葉子琴。
克里里咽了咽唾沫,顧不上詫異,連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表,手持著羊皮卷,一搖一晃地走進了房間內。
房間內共有兩個人,一站一坐。
站著的那位沒有戴面具,克里里有些嫉妒地承認他在人類群體中長相的確算得上英俊,肩寬腿長,身材矯健,穿著一身漆黑的肅殺服裝,看上去很便于活動,腰間還別著一把L型的黑色硬物,不知究竟是做什麼用的。
至于另一位……
戴著銀色面具的黑袍人雙手交叉,安靜地坐在長桌后,垂眸注視著他。
寬闊房間內,漆黑的眼眸深邃如寬闊平原在燭光下顯得晦澀而深沉,仿佛能穿透人的靈魂。
那位年輕的人類戰士就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從克里里進入房間起,那雙警惕的眼睛就一直緊盯在他的身上,一刻都不曾放松。
朦朧的燭光驅不散房間內混沌的黑暗,青年棱角分明的面容漠然而冷厲,胳膊上繃緊的肌肉線條一看就知道蘊藏著不容小覷的爆發力。
他眼神中的寒光,讓克里里無端聯想起了古老巖壁上繪制的傳奇史詩畫卷中,那條只會對魔神忠誠伏首、以骸骨和新鮮血肉為食的殘暴惡犬。
克里里戰戰兢兢地走到桌邊,踮起腳尖,把羊皮卷和誓約羽毛筆呈到對方的面前,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與對方直視。
“請……請您在最上方簽下自己的名字吧。”
他慌忙低下頭,死死地瞪著自己的腳尖,但那一閃而過的畫面卻久久留在了記憶之中。
魔神大人的右手邊放著一疊雪白的紙張,上面寫著無數神秘莫測的符號,中間的部分似乎還有一個造型古怪的立體手繪圖案。
克里里悚然心想,難不成,魔神大人是打算制造新的機關造物了嗎?
賽里斯當初能夠統治安斯艾爾大陸數百年,除了靠他凌駕于同時代法師的龐大法力和超凡脫俗的施法天賦外,最重要的一點就在于,他還是個不折不扣的機關大師。
而他最出色的作品,就是他們所在的這座城市。
據說,歷史上那座還未隨著魔神一起被封印的機關城,不僅威力遠超如今的復制品,而且只要賽里斯一聲令下,整座城市隨時都能變成一座有進無出的迷宮魔窟。
在這座迷宮內,任何來犯的敵人都無法逃脫,最終只能淪為被蜘蛛網捕獲的悲慘獵物,被掠食者貓捉老鼠似的玩弄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