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次次為師父重聚魂魄，卻一次次失敗，就像是將他的心捧起來后又重重地摔在地上，捻碎成了粉末。

只有璃花中殘存的那抹神識，支撐著他重新拾起勇氣，他不能放棄，不能認輸。

終于，經歷千年的失敗與嘗試，他的師父回來了。

在他以為又一次失敗的時候，命運卻意外眷顧了他一次。

冰棺里，那人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白色寢衣，黑色長發如瀑，松垮的領口露出大片肌膚，身材勻稱，線條恰到好處，讓人忍不住生出別的心思。

方才，那人還是靜靜地睡著，君墨塵只是去加固了山洞的結界，回來時卻看見那人睜開了眼睛，在四處打量著山洞，雙手交叉搓著手臂，似乎是覺得冷。

他的師父醒了。

那一瞬間喜悅就像洪水一般迅速沖垮了他的防線，他愣在原地，開心得不知該如何反應，但轉眼間，開心又被擔憂與自卑取代。

師父會喜歡現在非仙非魔、不擇手段的他嗎？

但是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師父就開口了。

“你是誰？”白卿羽一臉迷茫，看著他的眼神就是在看一個陌生人，隱隱還有幾分警惕。

他不認識他。

他怎麼能不認識他？

他的眉眼與兒時有八成相似，只要師父認真想想，就能一定能知道，可是師父卻什麼都想不到，什麼都不知道。

無盡的委屈和憤怒近乎將他淹沒，君墨塵近乎報復地告訴白卿羽：“我是你師尊。”

即使不認識，他也要將人困在身邊。

既然現在他是仙尊，亦無人知曉師父的身份，那他就為白卿羽造一個新的身份，一個能順理成章將人留下的身份。

只是，師父醒后變了很多，以往師父都不會親自下廚，非常注重儀容禮節，但現在的師父上躥下跳，舉止輕浮，腦子里成天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點兒都不聽話。

后來，他發現師父的壞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準確地說，是師父饞他的身子。

若非人是他親自救回來的，他真的以為自己認錯了，但只要師父愿意留下，哪怕以身為囚，他也無所謂。

然而，他漸漸發現師父似乎對自己有了另一種期待，師父想要他像普通長明山弟子那樣活著，有三五好友，有志同道合的同門，會哭會笑，善良親善。

這對他來說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世間萬物皆有兩面，一面美好，一面陰暗，師父看到的是美好，便以為人人皆善，而他看到的是陰暗，感受過人心的貪婪與可惡，要他親近這些人，絕無可能。

直至那日回了漓州城，為了師父，他下決心進了那扇面對心魔的門，重新看到了自己的人生，他才發現自己的人生并不全是陰暗，在漓州覆滅之前，他有朋友，有照顧他的夫子和家人，雖然君修宇的身份是假的，但他的愛是真的。

來到長明之后，師兄和師姐也會護著他，悄悄為他做好吃的，師父不在的時候，他們都會輪流留在玉笙院陪他，從未讓他一個人待著。

這些，他都不曾發現。

直至他如看客一般回顧自己的人生，他才發現這些他所忽略的東西。

那一刻，他釋然了，接受這個世間似乎也沒那麼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