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親眼看到以往與他一起玩耍的孩子,街旁賣糖人兒的老爺爺, 還有舞姿曼妙的歌女全都葬身于禍害之中。
但是他能做的只有死死握著拳頭,咬緊牙關逃跑, 即使被濃煙嗆得快要窒息, 眼睛像是被黑布緊緊蒙住一般, 什麼都看不到, 他也不敢停下。
現在的他毫無修為,在天災人禍面前不過是隨時能被捏死的螻蟻。
他一路跑向城中央, 那里是璃族的祭壇, 供奉著璃族的祖先, 即使漓州覆滅, 璃族的祭壇也會被祭司護得好好的。
君墨塵往祭壇躲, 一是為了活下來, 二是為了找君修宇。這五年來君修宇偽裝成了一個女子,自稱為他娘親, 兒時的他不懂, 直至不久前他為君修宇準備生辰禮時才發現了端倪。
因為他這個所謂的娘, 不喜朱釵,不喜胭脂水粉,不喜漂亮衣裳,連畫眉都不會,君墨塵悄悄翻了“娘親”房間所有的抽屜和柜子,半點關于女人的東西都沒有。
再后來,他無意間闖進了祭壇之中見到祭司的畫像,畫像上的人溫婉賢淑,身著綠蘿裙,耳間還帶著青色的耳環,而他的“娘”不僅不帶耳環,連耳洞都沒有。
家被大火覆滅,唯一的至親卻蒙騙了他五年,他連那人是誰都不知道,帶著絕望和迷茫,他躲到了祭壇之中,不知躲了多久,餓暈了又再次醒來,嘴唇已經完全干裂,就連睜眼都很困難。
然而,他憑著對君修宇的恨爬出了祭壇,被一群身著白衣的修仙者帶走了。
再醒來時,他已經被人帶回了長明山,安置在慈安院中,慈安院里都是失去雙親的孩子,最小的才足月。
他才五歲,卻比其他孩子更沉靜,不會成天吵鬧著要爹娘,只會冷眼看著別人哭,皺一下眉頭后轉身就走,嫌吵。
但是他的性格與資質正好相反,慈安院的其他孩子多少都會有靈根,稍大一些就會拜入長明山當弟子,他卻是最雜的五靈根,五靈根是已經是最差的靈根,他還是最雜的那一種,在修士眼中與凡人無異。
偏生他性格高傲,總是一個人待著,也不主動與他人說話,所以總是被慈安院的孩子欺負,沒有修為的他盡管反抗,也會被打得渾身是傷。
直至某日,一個白衣男子忽然出現,問他:“要不要做我的弟子?”
倔強的他不肯相信任何人,也不愿再親近任何人,世上最親的人都能欺騙他,何況他人。
所以他板著臉,轉頭就走了。
他這樣的資質,做爐鼎都會被嫌棄,怎麼可能會有人愿意帶這樣的拖油瓶,肯定沒安好心。
然而,他還沒走幾步就被人提溜起來。
他瞪著那人,那人卻輕輕笑了一下:“我不會傷害你的。”
那人一襲白衣,衣服上金色的紋飾比他見過的都要精致,身上帶著清香,那香味將君墨塵心底的煩躁撫平了。
見他沒再掙扎,那人便調整了一下姿勢,將他抱在懷里。
他一身傷,傷口像是被火灼燒一樣,身上不是青紫就是紅腫,沒有一處是好的,那人將他帶到了一個清幽的院中,這里比慈安院更大更雅致,更重要的是沒有煩人的哭聲。
畢竟是孩子,驟然到了一個漂亮的地方,他還是會不自覺地四處張望,直至瞥到了院中的小桌上擺了滿滿的點心,他的目光才定住。
那些點心很精致,他從未見過,在慈安院這些日子,他總能憑借長相獲得更多好的飯菜,但轉頭就會被人搶走,他只能喝些清粥填飽肚子。
但是搶他飯吃的人也不好受,因為他在飯菜里放了很多鹽,他吃不著的東西,別人也別想享受。
他奇怪地看了一眼那人,把他放下之后,那人就優哉游哉地坐在桌旁吃點心,看衣著應當修為不低,怎麼口腹之欲如此之重?
等級高的修仙者不是會辟谷的麼?
君墨塵皺眉,看不懂面前這個人,于是決定收起自己的小心思,認真地演一個孩子。
“嘗嘗?”白卿羽將一塊小點心遞給了他。
猶豫了一會兒,君墨塵抿起嘴唇,終是伸出手接過了點心,眼神微閃,像一只膽怯的小倉鼠,吃東西也是小口小口地吃,更像了。
點心晶瑩剔透,咬一口瞬間香甜四溢,他從未吃過這麼好吃的點心,他本想要將自己偽裝成一個貪吃又膽怯的孩子,但由于點心太好吃了,演著演著就成真的了。
白卿羽靜靜地看著他,伸手幫他擦去粘在唇角的點心殘渣,溫柔道:“在這里不會有人欺負你,以后想吃什麼就跟師父說,師父給你買。”
君墨塵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高階修士會吃東西?口腹之欲這麼重,不嫌丟人嗎?
“噓。”白卿羽豎起手指放在唇邊:“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旁人可不知師父會吃東西,你若是能幫為師保守秘密,為師天天給你買好吃的。”
君墨塵沒有回答,低頭吃著點心。
吃完之后,白卿羽本想讓齊思賢帶他去澡堂,但是他死活不肯去,自己走進小廚房燒起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