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聲停了下來。
那道長長的疤痕看起來陌生又熟悉。
不知道是過了一瞬, 還是過了很久, 小人魚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你……我……你……”
無措的視線落在尚未完全沖掉的泡沫上。
“不……不是你的血啊……”
慌亂的目光飄移著避開某些部位, 頓了頓, 郁白才想起來捂眼睛。
抬起胳膊遮住眼,他急吼吼地向后退,腳跟卻撞了一下門角。
但小人魚只是齜牙咧嘴地抽了抽氣, 手忙腳亂地退出了衛生間:“嘶嘶——我沒事我沒事……你你你你繼續……”
砰——
門被不輕不重地關上。
……我剛剛看到了……
呸!
銀色的小腦瓜趕緊用力甩了甩,像是要把什麼東西甩出去一樣。
……傅臨淵身上怎麼會有那麼長的一道疤?
常年駐扎在巡航的前線,男人偶爾挽起的袖口下其實有許多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傷痕。
小人魚記得很清楚, 因為之前被關在實驗室的后期,自己的視力衰退得非常嚴重,只能靠觸覺來分辨。
他在那時候摸過傅臨淵的胳膊,結實的肌肉上會有不符合紋路走向的小小凸起。
那個時候小人魚已經明白了,研究所里的這些兩腳獸在這一點上和自己完全不一樣。
受傷之后, 兩腳獸的身上就會留下這樣的痕跡, 并不會像自己那樣恢復到最初的樣子。
不過也有的兩腳獸會把有疤痕的地方伸到一個機器里, 再拿出來的時候,疤痕就被修復了。
所以郁白一直以為,沈之初的后背干干凈凈, 是因為他接受過除疤手術。
所以鯉魚不是沈之初。
而是……
突如其來的信息讓小人魚的思緒宕機了一瞬。
可是……可是……
郁白就這樣愣愣地呆了幾秒, 然后猛地點開終端, 抖著手在上面搜了搜。
……獅子小時候的鬃毛確實不厚啊。
小人魚就這樣愣愣地盯著搜索欄彈出來的照片看, 連身后衛生間的門再次被打開都沒發現。
可以看出來,男人出來的很急, 身上只圍了條圍巾,發梢還在滴著水。
“郁白,我……”
傅臨淵很慌。
他還沒想好要怎麼把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郁白。
他甚至還沒能拼湊出完整的過去。
但所有預想過的話都在和那雙藍眼睛對視的那一刻跑到了九霄云外。
年輕的元帥第一次啞口無言。
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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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邏輯通順的解釋都像是在為自己開脫。
那雙藍色的眼睛就像是一盞燈,將他的心虛暴露的無所遁形。
一時間,四周陷入了死寂。
“……我還沒有完全查清楚,但當年負責救援的搜救隊隊長沈昱是沈之初的叔叔,我現在懷疑他是假死,而隊員里只有鄭仁義還活著。”
半晌,還是傅臨淵先開口。
他視線微垂,似乎將情緒掩藏地很好。
“鄭仁義是當年搜救隊的駕駛員,只要他恢復意識,就能確定當年救援的真相。但從現有的證據來看,當初在海邊和你生活了一段時間的……是我。”
年輕的元帥從來沒有和任何人長篇大論地解釋過,但此時他卻在笨拙而努力地解釋著。
“郁白,對不起,我應該在找到鄭仁義之前就告訴你的。我就是……”
“我就是恨我自己為什麼想不起來。
”
話音落地,四周在一次沉到安靜之中。
聽著對方的解釋,郁白不自覺地張大了嘴。
他只記得霍斯之前和他提過,傅臨淵少年時期受過很嚴重的傷,導致失去了一部分的記憶。
他完全不知道沈昱……
等等!
遙遠的記憶里出現了一張模糊的臉。
那張臉總是跟在那個瘋子科學家身邊,在沒有人的時候那個人總會用一種讓他懼怕的眼神盯著他看。
再后來,他的視力也不行了,就再也沒見過他。
而郁白之所以會記得他,是因為當初鯉魚不告而別的時候,他在樹林里感受到了對方的精神波動。
種種細節串聯,小人魚忽然明白了自己當時去指認沈之初的時候為什麼會覺得后者看上去有點眼熟了。
他和沈昱的長得有幾分相似。
原來是這樣啊。
郁白眨眨眼,視線回到了傅臨淵身上。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低著頭,頭發還濕著,像是只犯了錯的大狗,心虛地等著主人的審判。
就這樣盯著對方看了許久,郁白忽然試探性地開口:“……鯉魚?”
男人下意識抬眼。
兩個人的視線交匯,片刻后,小人魚驀地揚起了嘴角。
“鯉魚!”
海藍色的眼睛彎成了漂亮的月牙,郁白猛地起身,死死地抱住了傅臨淵。
未干的水痕將他身上的衣服染得有些潮濕,但他卻恍若未覺,只是用力地踮起腳,用力地抱住對方,再用力地蹭了蹭對方的頸窩。
原來……
原來他的鯉魚從來沒有背叛過他。
在眼眶蓄謀已久的水汽終于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開始爭先恐后地下墜。
“……別哭,白白,別哭。”
感受到肩上的濕意,傅臨淵好像更慌了。
他想要看看郁白的臉,可后者此時力氣大得驚人,牢牢地掛在他身上,讓他只能拍著他的后背給他順氣,同時笨拙地重復道:“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