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臨淵無法準確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
就像是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他的心頭,每多一條指向過去的線索,石頭就會更重一點。
壓的他有點喘不過氣。
為什麼忘了呢?
他會忍不住問自己。
如果他可以記得,那郁白或許根本不會在實驗室度過煉獄般的三年。
哪怕不來帝國生活,他也會繼續快樂地獨自生活在海里。
不會有人騙他上岸,不會有人賣掉他,也不會有人傷害他。
根本不會有那些糟糕至極的回憶。
而老教授算是從傅臨淵的沉默里看出了點端倪,勸道:“你也不能這麼自責,當時你的年紀也不大,這一切也不是你希望發生的,況且……”
況且少年自己當時過的也并不容易。
失去雙親的痛苦,瀕臨死亡的身體。
“可是……”垂眼,傅臨淵一字一句道,“可是如果我當時能想起來,他就會過上完全不同的生活。而因為我忘了,因為我的無能,我愛的人承受了三年痛苦。”
“是我的錯。”
“是我沒有保護好他。”
心臟像是被誰狠狠攥住了一樣,疼得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小人魚那麼美好。
他卻沒能保護好他。
三年,整整三年,郁白有沒有后悔過那天從海里把他救上來了?
有沒有……后悔和鯉魚相識?
所以他不知道要怎麼和對方坦白,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口口聲聲說愛他,卻沒能在他最需要他的時候出現。
甚至……
甚至都不記得兩個人曾經有交集。
哪怕現在有了這麼多的線索,他的記憶依舊是大片的空白。
巨浪般的自責讓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許一鳴還想說點什麼,但他躊躇了半天,看著對方隱隱泛紅的眼眶,最后還是什麼也沒說。
成為深愛之人痛苦的源頭所帶來的自責,并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勸好的。
而老教授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輕聲道;“明天鄭仁義被送來之后,我會立刻對他進行治療,爭取早點讓他恢復意識。”
“……好,辛苦您了。”
110
軍部的動作很快, 當天晚上就以環境衛生不合格為理由查封了安瑟療養院。
鄭仁義的轉移很順利,天剛微微亮,許一鳴就見到了這位病入膏肓的退伍兵。
老教授沒有拖沓, 立刻開始了對對方的檢查。
只不過……
“我必須告訴你, 他醒過來的幾率很小。”看著平板上的數據, 許一鳴也不好隱瞞, “鄭仁義的大腦受損很嚴重,他曾經被注射了過量的藥物,身體的其他重要器官也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衰竭。很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
鄭仁義的身體受損狀況非常嚴重, 就像是被掏空的玩偶一樣。
饒是經驗豐富如許一鳴,也很難猜出這名退伍士兵到底經歷了什麼,才會把身體糟蹋成這個樣子。
鄭仁義的妻兒并不是主星的居民, 不過杜克還是很快就聯系上了對方。
鄭太太對于軍部的來電還是有些驚訝的。
“您說什麼?”溫婉的聲音經過電流的處理,使得顫抖更加明顯,“您說仁義還活著?”
電話這頭的杜克有點懵:“是的,鄭太太,鄭仁義還活著, 只不過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 如果您想見他, 我們會安排最近的星艦將你們母子接到主星。
”
“好好好……”電話那頭的女人哽咽了一下,“我去,我馬上去。”
掛斷電話, 杜克越想越奇怪。
“頭兒, ”他將情況匯報給了自己的頂頭上司, “鄭太太說……她在好幾年前就收到了自己丈夫的死亡通知, 鄭家連葬禮都辦了。這又是怎麼回事啊?”
傅臨淵思考片刻,道:“你親自去把他們母子接過來吧, 記住要秘密行動,不要引起注意。”
“是。”
郁白從電梯里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在走廊的另一端,傅臨淵面前站著一位矮小的婦人,婦人身邊跟著一個半大的男孩。
那位婦人哭得很悲切,哪怕離得那麼遠,郁白還是從那低低的啜泣聲中聽出了對方的痛苦。
打了一半的哈欠就這麼被咽了回去,小人魚沒忍住,多往那麼看了兩眼。
這位女士是誰啊?她哭得好傷心哦……
“怎麼會這樣……這些年、這些年他都在那里吃苦嗎?”
“求求你們了,一定要還他一個公道……”
傅臨淵沉聲道:“鄭太太,第一軍團一定會給您一個交代。”
——
直到那對母子拐進一旁的門里,在走廊這頭等了
半天的小人魚才湊過去,忍不住好奇地看了一眼已經關緊的門:“……傅臨淵,他們是誰啊?”
“是家屬。”
“哦……誰的家屬啊?”
“退伍人員的家屬,”男人有意無意地岔開了話題,“怎麼過來了?”
“霍斯給我布置的作業我都寫完了。”小人魚不疑有他,伸手挽上傅臨淵的胳膊,“在休息室好無聊哦,就下來找你了。”
說著,他輕輕晃了晃手:“要不要去吃飯啦?”
男人的動作頓了頓,沒有看他:“我還有點工作需要處理,你去問問杜克要不要吃飯吧。
”
“……哦。”
郁白雖然下意識覺得哪里不對勁,但一時又說不出到底哪里奇怪,只好哦了一聲,松開手,又去找杜克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