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那時候郁白還不知道人類還會使用一種叫做監控的機器,在聽到走廊另一端傳來腳步聲時,他傻乎乎地躲進了附近的一個小隔間,完全沒有注意到上方的監控已經將他的去向清清楚楚地傳送到了其他白大褂手里。
就這樣,郁白第一次正式逃跑的計劃就此落空。
在那之后,實驗室的人自然也加強了對他的看守。
對方意識到了他具有一定程度的智慧,可以模仿學習人類的動作。
所以在留意到他會安靜下來,認真聽研究員們之間的交談時,實驗室里便多了新規定,不能再以語言的形式在實驗品面前進行任何交流了。
就這樣,在第一處實驗室呆了半年之后,某天,他們在水箱里投放了一種味道酸酸的藥液。
現在想想,應該也是某種鎮定劑。
醒來之后,郁白發現自己再次進入了熟悉而狹小的運輸箱。
他們抵達的第二個星球氣候要稍微好一些。
在被從星艦轉移到室內的短短路程里,小人魚看到了遠處有些許綠植。
空氣里也有腥咸的味道。
應該是在海邊。
這一點他并不確定,因為第二個房間里并沒有窗戶。
沒有窗戶意味著看不到太陽,那時候的郁白只能通過觀察白大褂進來的次數來推算自己在哪里呆了多久。
也是在第二個房間里,藥物實驗忽然變多了。
一開始注射器里的液體還是近乎透明的,只有在白大褂拿著針管湊近時,郁白可以聞到一股淡淡的臭味。
隨著時間的推移,注射器里的液體顏色加深,難聞的味道越來越重。
他對注射的反應也越來越強烈。
在藥液的顏色完全變成淺綠色的那一次,郁白在接受注射后高燒了很久。
哪怕全身泡在冰冷的水里,那種由內到外的灼燒感讓小人魚至今記憶猶新。
好像每一根血管里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不僅如此,那次的高燒讓他的視力,聽力以及觸覺都有一定程度的下降。
他幾乎聽不清自己的尾巴拍向水面的聲音,也看不清遠處的白大褂手里拿了什麼。
實驗室里的白大褂也沒想到這次他的反應會如此強烈,在后續的治療里,郁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圍在水箱周圍的人類所散發的擔心的情緒。
那樣真切,如果不是夾雜著一絲絲恐懼,郁白都要恍惚覺得他們是真的害怕自己會死掉。
高燒了差不多一周,他終于見到了讓這些白大褂如此恐懼的人。
那是一位拄著拐杖的老人,臉上和其他白大褂一樣戴著口罩。
直到對方走到了水箱跟前,郁白才看清,老人身材瘦小,身形佝僂,手里拄著的拐杖是純黑色,握在手里的那一端還雕刻著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蛇頭。
除此之外,郁白還留意到了,這個老人的眼睛是一種渾濁的綠色,像是漂浮上岸邊的即將腐敗的藻類,盯著自己看的時候讓他很不舒服。
郁白同樣也能看出來其他的白大褂是真的很害怕這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老人。
隔著玻璃和水,小人魚和那個老人對視了幾秒。
對方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安靜地打量了他一會兒,然后和來時一樣,慢悠悠地拄著拐杖離開了。
“不過從那天以后,實驗室里多了不是人類的白大褂。”
郁白說到這里是,停下來仔細回憶了一下。
平時和他接觸的白大褂大多戴著同樣白色的帽子和口罩,他也只能通過眼睛、膚色、身型這種細節來分辨。
而光是他見過的,就有好幾個綠皮膚的龐克人,紅皮膚的雅利人,還有一個藍皮膚的特爾人。
都是星際聯邦里叫得上名字的大國。
在這些人輪番的精心照料下,小人魚最終還是恢復了健康。
體溫順利降了下來,視力與聽力也回到了正常的水平。
而在痊愈后的第四天,他又一次被裝進了運輸箱,來到了第三個實驗室。
因為后來沒有了接觸外界的機會,郁白無法再像描述第一個實驗室時那樣詳細地描述周圍的景色。
更多的描述集中在了實驗的過程上。
許教授也只是安靜地聽著,時不時在自己的智腦上做一些筆記。
就這樣,偌大的會議室里,小人魚平靜地地把自己的經歷一點一點全部敘述了出來。
一開始郁白還以為自己可能會有些抵觸。
畢竟并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甚至是堪稱痛苦的。
但隨著敘述的深入,他心里不自覺地升起了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是啊。
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
三年的經歷雖然長,但也沒長到說不完的地步。
在天光破曉的時候,郁白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差不多就是這樣。然后星艦爆炸,等我再醒來,就在那條小巷子里了。”
說完了。
這麼想著,他松了一口氣。
像是壓在心頭的一塊石頭終于被挪開。
而會議室里的其他兩個人耐心地聽完他說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