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錯了,真的知錯了。只要你好起來,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翌日林鴻醒來,燕云瀟仍熟睡著。
他側躺著,抱緊被子,雙腿疊在一起,姿勢像依偎在母親的懷中,乖巧又安靜。
林鴻心都化了,小心地伸出手,指節曲起,輕輕蹭了蹭那泛紅的側臉。
然而,燕云瀟身體一僵,明顯醒了過來,卻緊閉著眼睛不肯睜開。
林鴻輕嘆了一口氣,道:“你不愿意看見我,我讓銀燭來伺候你用膳,好嗎?多少吃一些。”
他說完,給皇帝掖了掖被子,轉身離去了。
林鴻本以為,他承諾了把一切還給皇帝后,情況會好轉。
可是他錯了,完完全全錯了。
當夜,燕云瀟七竅流血,痛不欲生,太醫從他體內診出幾十種劇毒。
林鴻看著他反反復復痛暈又痛醒,恨不能以身代替他,第一次覺得如此無力。
太醫圍在龍床邊,卻唯唯諾諾地說不出個所以然。
林鴻焦躁地來回踱步,陰惻惻地道:“要是治不好,你們都給皇上陪葬。”
正短暫清醒著的燕云瀟聽到這話,眼神無波地在他身上停頓了一瞬。
幾十種劇毒同時爆發,折騰了整整一夜。
太醫和宮女不敢靠近,林鴻用力抱住燕云瀟,控住他的手以免他自虐。怕他痛得咬傷舌頭,便將自己的手塞入他口中,被咬得全身血跡斑斑。
天亮后,燕云瀟體內的毒終于消停下來,林鴻抱著他沐浴,小心翼翼地洗去干涸的血跡。
“藍六還有三天回來,你若是撐不過去,我給你陪葬。”林鴻抱著燕云瀟回到床上,溫柔地撫著他的脊背,“你若是能好起來,我把一切都還給你,任你處置。
”
“所以,你一定要好起來,才能報復我、懲罰我、恨我。”
燕云瀟疲憊不堪,眼睫輕顫,如前幾日一般的木然和空洞。
第二天夜里,燕云瀟昏迷不醒,情況直轉而下。
林鴻徹夜未眠,翻看太醫院的典籍和老家的秘譜,無甚收獲。
第三天白天,曾經的天香樓花魁步搖帶來了一線生機,兩只蠱蟲,能救皇帝的性命,拖延到藍六回來。
母蠱牽制子蠱,母蠱死,子蠱亡。
林鴻服下子蠱,喂燕云瀟服下母蠱。
他坐在床邊,感受著燕云瀟的脈搏逐漸變得有力,嘴邊揚起一個笑:“記住,救你的是步搖。所以,等你好起來,報復我的時候,千萬不要猶豫。”
藍六按時趕了回來,用一顆散功丸和一顆解藥,救下了皇帝的性命。
燕云瀟無知無覺地躺了許多天,臉色漸漸由青白轉為蒼白,消瘦了整整一圈。
再醒來時,想是知道了功力已散去,他黑沉空洞的眼瞳中帶上了脆弱和無助。
這樣的眼神落在林鴻身上,如剜心割肉。他本該去擁抱皇帝,可被這樣的眼神望著,他全身動不了分毫,嘴笨得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
就在這時,燕云瀟嘴唇微動。
他說:“你能抱我一下嗎。”
這是他這些天來說的第一句話,聲音又輕又軟,虛弱得幾乎聽不見。可落在林鴻耳中,卻如雷貫耳。
林鴻驚愕地望著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燕云瀟微垂下眼眸,長睫輕顫,說不出的脆弱和委屈。
林鴻腦中什麼也沒有了,湊上去用力地攬緊他,一遍遍說著:“沒事的,沒事的……武功可以重新練,沒關系的。
我來教你……”
燕云瀟在他懷中輕輕蹭了蹭,像一只又冷又痛的小動物,在尋求安慰和庇護。
林鴻又是心疼,又是后悔,又有絲隱隱的欣喜,可是隨即,所有的情緒都消失不見了。
他全身僵住,緩緩地低下頭。
胸口插著一把短刀。
他說不出話,對上了年輕君王蒼白卻冷漠的臉。
那雙黑沉無光的眼睛中,情緒流轉,露出了掩藏在木然下面的冷酷與算計。
燕云瀟望著他,平靜又堅定。
那日擦身而過時,藍一向燕云瀟手中塞了一張紙條,紙條上只有簡單的兩個字:秘藥。
燕云瀟何等聰慧,立刻明白了過來。在他很小的時候,藍六曾經提過,秘藥入體,需每月吸入一種毒藥。若是停止,秘藥每月有一成的幾率會失衡。
他需要利用這個契機,來徹底麻痹林鴻。
于是他這個月沒有服毒。
與此同時,他扮演著心如死灰的漠然,扮演著失敗和喪氣。他不惜散盡一身修為,只為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走投無路的弱者。
帝王的情緒,是進攻的手段,是麻痹敵人的工具。這是母妃從小教導他的事情,他一直銘記在心。
他不相信林鴻,所以他沒有去握遞到手邊的刀,他只相信自己的刀。
那些承諾和認錯,他更不會信一個字。他一個字也不信。
于是他等,他耐心地等,等到水到渠成,在林鴻毫無防備之際,將尖刀深深刺入對方的胸膛。
他沒有認輸。
他從不認輸。
他從未有過一刻的心灰意冷。
他是狩獵的狼,是堅定的豹,只為等待一個契機。
此時,在林鴻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燕云瀟收回手,漠然地說:“你輸了。
”
第 70 章
躺了這麼些天,燕云瀟病弱無力,那一刀耗盡了他的力氣,他癱軟在床上大口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