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層禁衛將寢宮圍得密不透風,除了林相,無人能進出。
龍床上,兩根粗制的鐵鏈一頭系在床腳,另一頭系在皇帝白皙纖瘦的腳踝上。
已是第五天了。
那夜燕云瀟被林鴻截住,帶回宮中,整個人都喪失了精神氣,異乎尋常地溫順起來。
他被鎖在床上,不掙扎也不抗拒,只望著頭頂的紗帳,幾乎不說話,眼睛很久才眨一下。
林鴻以為皇帝終于屈服了,一邊興奮,一邊更加溫柔伺候。在照顧皇帝這件事情上,連最細微之處他都做得樂此不疲。
他命御膳房做了皇帝喜歡的菜肴,一日三餐都親自喂給皇帝吃。燕云瀟一點抗拒也沒有,菜肴喂到口中,他便嚼碎吞下。杯子遞到嘴邊,他便喝下水。
夜里,林鴻為燕云瀟解開鎖鏈,抱著他去沐浴,用藥油揉開他腳踝上的淤青。
然后他們會做到很晚——準確地說,是林鴻會做到很晚,燕云瀟只是躺著不動,不迎合也不抗拒,雙目緊閉,偶有汗水從額頭滑下,滴入眼中。
事了后,林鴻會把鏈子鎖回燕云瀟的腳踝上,抱著他睡覺。鏈子很粗,即使被鎖的人不動彈,也會在腳踝上留下淤青和紅痕。林鴻便在燕云瀟腳踝處裹上一層細紗,隔開粗糲冰冷的鏈子。
燕云瀟任由他動作。
半個月前,燕云瀟還會找各種機會對林鴻下手,床褥下的短刀,束發的金簪,系紗簾的如意尖鉤,都是他趁手的武器。可是現在,他放棄了一切抵抗。
他不再關心朝廷中事,也不在言語中試探,更不會靠身體來博取利益。
他像是完完全全地被擊垮了。
前幾日,林鴻迷失在燕云瀟的溫順中,日日意亂情迷,激動又得意。可是他漸漸發現了不對。
那不是溫順,更像是一種心如死灰的漠然。
飯喂到嘴邊便吃,水遞到嘴邊便喝,若是沒有,燕云瀟也不會主動去要。他只是沉默地躺著,盯著頭頂的紗帳,只字不言。
林鴻一開始以為,皇帝只是需要時間來思考,等想開后,便會接受他的愛意。
可是情況愈來愈糟——燕云瀟一天天地消瘦下去。他并沒有抗拒吃飯,每一口喂到嘴邊的菜肴都乖乖地吞下去,可是很快,就會原封不動地吐出。
更糟糕的是,他不會說話了,連續五天,他一句話也沒有說。與此同時,聽覺似乎也削弱了,他對別人說的話沒有反應,像是一個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木偶。
林鴻這下子徹底慌了。
他叫來太醫院所有太醫,一個一個地給皇帝把脈,得到的答案卻都是:“皇上身體并無問題,只是郁結于心。”
林鴻怒道:“他一吃飯就吐,怎麼可能診不出病灶!”
太醫們唯唯諾諾,只道岐黃難醫心病。
“開藥!”林鴻焦躁地來回踱步,卻又怕吵到皇帝休息,壓低聲音道,“皇上瘦得厲害,開些補氣血的藥材,多放甘草。”
太醫們忙領命退下。
林鴻深吸了幾口氣,走入內殿。
燕云瀟正躺在床上,神情漠然地盯著空茫處。
林鴻心里狠狠一絞,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把人抱在懷里,近乎哀求地說:“皇上,別這樣……”
燕云瀟恍若未聞,表情空茫。
“寶貝……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千萬別氣壞了自己身子。
”林鴻在他耳邊低聲道,吻著他的脖頸,哄勸著,“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讓人做了送來?你想不想聽故事書,念給你聽好不好……”
“別這樣……”
一陣冷風吹過,床腳的鐵鏈發出冷鐵相擊的聲音,林鴻猛然驚醒似的,掏出鑰匙打開了鎖鏈。
“我錯了,真的知錯了,再也不鎖著你了,好不好?”林鴻摟著燕云瀟,一遍遍地撫著他的脊背,“你要是想出去走走,我陪你去御花園,陪你去京郊,好不好?只要你不離開我……”
燕云瀟眼神空洞,嘴唇蒼白干裂。
林鴻心如刀割,他想起那個不久之前滿眼倔強憤恨的人,恍如隔世。
他咬了咬牙,從懷里掏出一把短刀,將刀柄塞入燕云瀟手中,刀尖對著自己的胸膛。
“你刺我吧!是我對不起你,只要能讓你好受一些,讓我做什麼都行。”
終于,燕云瀟的睫毛動了動,他緩緩地抬眸,目光從林鴻身上掃過,又落在云紋刀柄上。
林鴻一喜,低聲道:“只要你愿意好好吃飯,刺我多少刀都無所謂。”
可是燕云瀟手掌一松,刀柄松松地從他掌心滑落,他疲憊地合上眼睛,用一種防御的姿勢將自己蜷縮成一團。
林鴻全身僵住,無力地松開摟著他的手臂。
自從截住皇帝帶回寢宮后,他一直不敢直視皇帝的眼睛。
剛才那一眼,讓他從身到心都僵住了——那是一雙死水般的眼睛,黑得不見底,黑得沒有起伏,沒有光彩。只有心如死灰的人,才會有這樣的眼睛。
夜已經很深。
林鴻上床,小心翼翼地把燕云瀟摟在懷中,哼著一曲哄睡的歌。
他敏銳地看到,一滴淚水從皇帝的眼角流出,滴入枕頭。
那一瞬間,林鴻完全屈服了。
他敗了。
他抱緊燕云瀟,一遍遍地重復:“只要你好起來,我把一切都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