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鴻道。
翌日,燕云瀟醒得很早,用過早膳后,他叫住收拾碗筷的素燈。
素燈站住低聲道:“皇上有何吩咐。”
燕云瀟道:“坐下,陪朕聊聊。”
素燈猶豫著,不敢抬頭看他。
燕云瀟溫聲道:“朕無聊得緊,說說話而已。”
素燈最終還是在一旁坐下:“皇上請說。”
“朕認識一個女孩子,和你年紀差不多,從小父母雙亡,流落在大街上。”燕云瀟道,“一看到你,朕就想起她,她是世上對朕最好的人。”
素燈緊繃的肩膀稍稍放松了,輕聲道:“那位姑娘一定很善良。”
燕云瀟笑道:“你也很善良,不是嗎?朕看你的眼睛便知道。”
素燈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你面生得很,為什麼來這里,是父母送你進宮的嗎?”燕云瀟耐心地問。
素燈猶豫了一下,道:“奴婢年幼時便已父母雙亡,皇上沒見過奴婢,是因為奴婢先前一直在浣衣局。是林……”她驟然打住。
燕云瀟道:“是林大人讓你來伺候朕,是嗎?”
她點了點頭。
“林大人還說了什麼?”
素燈抿緊嘴唇。
燕云瀟循循善誘:“他還說了些什麼?沒事的,告訴朕。”
半晌,她低聲道:“林大人說,好好照顧皇上,只要皇上不出去,無論皇上提什麼要求,都及時去告訴他。”
燕云瀟心里冷笑,語氣卻依然溫柔:“朕知道了。還有呢?朝堂上的事情,你可有聽說?”
“奴婢……奴婢只知道,太后薨逝,朝堂大亂,林大人正在整頓朝綱。”
燕云瀟知再難問出什麼,讓她退下了。
午時過后,林鴻過來了。
一桌膳食已失去熱氣,顏色黯淡,卻一口沒動。
燕云瀟坐在桌案邊,見林鴻過來,憤恨地抬頭望過去。
林鴻熟視無睹,走到他身前蹲下,溫聲道:“皇上怎麼不用膳?身子還虛著,正要好好補補。”
燕云瀟冷聲道:“朕以為,我們要好好談談。”
“談話與用膳,并不矛盾。”林鴻一笑,示意宮人將冷掉的菜撤掉,端來新的。
燕云瀟注意到,宮人里沒有了素燈,換成了另一位他從未見過的宮女。他意識到了什麼,陡然一僵,不敢置信地望向林鴻。
林鴻微笑道:“有人不聽話,臣只好把她換掉了。”
“你把她怎麼了?”
“臣只是讓她回了浣衣局。這樣不聽話的人留在皇上身邊,臣心里不安。”林鴻笑意漸深,握住燕云瀟的手,“再說了,皇上有什麼想問的話,直接問臣便是,何苦去問其他人。”
燕云瀟面無表情地盯著他:“朕問你,你會說實話嗎?”
“當然了。臣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不過……”林鴻話音一轉,“臣憂心皇上龍體,先用過膳,我們再談,可好?”
燕云瀟道:“不問清楚,朕無心用膳。”
林鴻略一思索,在他身邊坐下:“皇上請問。”
“朝廷局面如何?”
“太后身死,太后黨官員被一網打盡,數十人下獄,刑部正在徹查。皇宮里有太后十幾年前安插的無數釘子,臣也已下令徹查。”林鴻耐心地說,“祭祖大典上,御林軍和京城守備軍立下大功,臣正在與眾官員商議獎賞之道。”
燕云瀟又問了幾位官員的情況,林鴻一一作答,耐心又細致,毫不遮掩地全盤托出。
“尋王何在?”燕云瀟又問。
林鴻道:“臣已命人送王爺回滄州。”
燕云瀟暗暗松了口氣,警告道:“若他出了什麼意外,朕決不輕饒。”
林鴻一笑:“皇上多慮了,皇上所關心的人,臣自然會保護他們不受傷害。
現在,可否用膳了?”
燕云瀟瞥了一眼陌生的宮人,道:“朕要銀燭和流螢伺候。”
“皇上是嫌這里的人伺候得不好嗎?”林鴻看向侍立在旁的宮女和太監,語氣溫和,“如此,他們便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宮女太監瑟瑟發抖,跪下求饒。
燕云瀟看著林鴻帶笑的臉,心里一陣惡寒:“你令朕惡心。”
林鴻面不改色,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請皇上用膳。”
燕云瀟冷冷一笑:“朕是皇帝,會在意幾條奴才的命?林大人未免太高看朕了。”
他說著,看也不看桌上的飯菜一眼,走到床邊坐下:“飯前,朕要用加了青鹽的井水泡的香茶漱口,飯中,布菜要色彩搭配、錯落有致,才不至于令朕失了食欲。飯后,朕要品一杯香茗,香茗日日不同,要搭配當日的天氣、心情和衣著。這些事情只有銀燭和流螢會,其他人一律學不來。”
他挑釁地望著林鴻:“沒有這些,朕是萬萬沒有食欲用膳的。”
林鴻絲毫不以為忤:“如此,便換臣來為皇上布膳。”
他說著,走到桌前,挑了一些皇帝愛吃的菜,細致地擺盤,端到皇帝面前。
燕云瀟看也不看一眼,惡意地勾起唇角:“哦,朕忘了說了,銀燭和流螢都是一等一的美人,柔荑似玉,為朕布菜,何等美妙。丞相這樣一個年老色衰的老男人,看一眼就令朕失了食欲。”
林鴻面不改色,夾了一筷子菜遞到皇帝嘴邊,勸道:“皇上吃些吧,菜該涼了。”
那一筷子菜執著地停在燕云瀟嘴邊,似乎只要他不張嘴吃下去,就會永遠停在那里。
燕云瀟惱怒地揮手打落盤子:“滾!給朕滾!”
林鴻猝不及防,被打翻的菜潑了一身,他默不作聲地掏出手帕,擦去濺在皇帝鞋履上的菜湯,又命人來掃去滿地狼藉,行禮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