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些年來,柳淑妃只向先皇提過一個要求:不要給她的家人任何恩賜,讓他們平凡而快樂地生活在嚴州,遠離朝廷的風波。
先皇允了,也因此更敬愛她。
二十多年過去,街坊鄰居無人知道柳家是皇親國戚,只知道柳老爺子的長女遠嫁他鄉。
就連燕尋也不知道,自己還有親外公和親舅舅。
晚飯異乎尋常的豐盛,除了柳老爺子和柳珠,還有一對中年夫婦,是燕云瀟的舅舅和舅母。
一開始舅舅還有些拘謹,但燕云瀟全無架子,談吐風趣,氣質親和,兩人很快攀談起來。說到一些柳淑妃的往事,一桌人更是相談甚歡。
林鴻一直微笑地注視著燕云瀟,看他談吐自如,一桌的氣氛都被他調動,大家時不時歡笑出聲。
三番五次感覺到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林鴻抬頭去看,卻見柳珠紅著臉轉開頭。
酒過三巡,柳老爺子嘆了口氣,道:“你娘還有個小兒子,聽說比你小兩歲,我從沒見過這個孫子,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
燕云瀟忙道:“外公,他叫燕尋,就在江南一帶。您要是想見他,我明兒就寫信給他。”
柳老爺子明顯高興了,卻又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娘想讓柳家遠離皇室紛爭,可那畢竟是親孫子啊……”
燕云瀟笑著安慰他:“您放心,只要您想,讓他天天來陪您都成,只不過,他可是個混世魔王,怕是沒兩天您就要嫌他煩了。”
柳老爺子這才又笑起來:“不嫌,不嫌!你讓他來給我看看,你們兄弟倆,也要和和美美的才好!”
一頓飯在歡快的氣氛中結束了,柳家人把燕云瀟送到門口,柳老爺子和柳珠都落了淚,依依不舍地告別。
馬車上裝滿了雞蛋、紅薯干和現炒的麻花。
燕云瀟掀簾向后望了望,佝僂的身影仍站在門口。
林鴻拉過他的手安慰他:“你放心,要是想來,每年我都陪你來。”
燕云瀟嘆了口氣,想起一茬,笑道:“珠兒表妹一直盯著你看,要是她招你做婿,咱倆就是親戚了。”
林鴻捧起他的臉,仔細看了看。
燕云瀟挑了挑眉,疑惑道:“怎麼了?”
“寶貝,如果有人喜歡我,你會不會有一點點的吃醋?”林鴻問道。
燕云瀟奇道:“我為什麼要吃醋?”
林鴻不死心地問道:“一點點也沒有嗎?”
燕云瀟端起茶盞,失笑地搖搖頭,問道:“別人喜歡你,會改變你如何對我嗎?”
林鴻立刻道:“當然不會。”
“那不就得了。”燕云瀟喝了口茶,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地道,“而且我又不是非你不可,等你年老色衰,伺候得不好了,我就會把你換了。有別的人要你,我也能放心些。”
“……”林鴻冷靜地啃了啃后槽牙,誠懇地說,“瀟兒,你這話太傷我的心了。”
他執起燕云瀟的手,放到胸口,可憐地說:“感覺到了嗎?心碎了。”
燕云瀟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林鴻卻自尋門道,自我開解道:“你不會吃醋,因為你對我有信心,知道我對你的愛永遠不會變,你心中充滿了安全感,對不對?這算不算是因為我做得很好,讓你身和心都很舒適,所以不會有負面的情緒?”
燕云瀟思索了一會兒:“似乎是這個道理。”
林鴻湊上去吻他:“可是我吃醋了。”
“你吃什麼醋?”
“他喊你瀟兒。”林鴻吻他的頜骨,“喊了十八次。”
燕云瀟:“……”
他摸了摸林鴻的額頭:“也沒發燒啊。
”
林鴻不語地望著他。
燕云瀟簡直覺得他不可理喻:“那是我外公,而且他今年七十三歲了。”
“可我就是吃醋。”林鴻不依不撓地抱住他,從他的耳根一路往下吻到脖頸,一面親一面喊“瀟兒”。
燕云瀟覺得他太膩歪,可是也不算過界,便懶懶地倚著,任由他親。
百官度過了一個最充實愉快的臘月,啟程回京。
年節時,燕尋暗中入京,質問燕云瀟為何不告訴他外公的存在。
他一面生氣一面掉眼淚:“他……他居然拿芝麻餅給我吃!自母妃去世后,只有討好我的下人會給我餅,可這是外公,我居然還有個外公!”
整個年節中,燕尋都在講外公對他如何如何。
燕尋來時怒氣沖沖,走的時候又抱著燕云瀟的腿,問他最喜歡誰。
林鴻被迫又聽到了一番“年老色衰后就換掉他”之類的言論,冷靜地揪斷了內殿的一根珠簾。
燕云瀟改了祖制,讓燕尋每年年節都能入京。百官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尋王是皇帝唯一在世的兄弟,此舉也不算過分。
最重要的是,國庫充盈,皇帝給每人都漲了俸祿,還漲得不少,百官還能說什麼?
燕尋每年走之前,都會向燕云瀟重復那個問題:你只是暫時和他玩玩,對不對?你最喜歡的永遠是我,對嗎,即使我不在你身邊?
燕云瀟每次都嚴肅地說:“當然,你可是我的親弟弟。”
林鴻每年都聽到這樣的話,為了不“年老色衰”,他日日勤奮練功,甚至還向府中下人請教,穿什麼式樣的衣服顯年輕。
“等你年老色衰了,或者伺候得不好了,朕隨時會換掉你。
”
皇帝年年都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