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他服一種毒,自然只用忍受一種痛。但秘藥能放大痛楚,一種毒應該也不好受。不過主子從不讓人看見他忍痛的樣子。”
林鴻啞聲道:“你在藍衛排名第一,武功超群,有沒有辦法將這痛轉移到別人身上?”
藍一沉默了一會兒,說:“抱歉,我不會。藍六或許會。”
林鴻從未覺得如此無力。
他深深地凝望著燕云瀟蒼白的臉,第一次覺得他錯了,錯得如此離譜。他以為他把皇帝照顧得很好,他以為他是最了解皇帝的人。
可他連皇帝曾受過的苦難都不知道。
他根本不夠愛他。
午后太陽高照,燕云瀟醒了過來。
林鴻替他掖了掖被子,低聲道:“好些了嗎?”
毒藥的作用似乎停了,身上的刀口也停止了流血,燕云瀟無力地點了點頭:“想沐浴。”
林鴻摸了摸他的頭:“好。”
熱水很快送來,林鴻為他褪去寢衣,露出了千瘡百孔的身體。干涸的血跡凝固在身上,沒有一處完好。
“別看。”燕云瀟說。他的眼睛依然有些看不清,便摸索著扯過被褥蓋住身體。
林鴻抱著他進入浴桶,為他擦洗著身上的血跡。
燕云瀟說:“你要答應我,如果我不行了,你要好好輔佐燕尋。”
林鴻為他擦身體的手頓了一下,深深地望著他:“瞎說什麼?都已經熬過來了,你不是已經好了麼。”
燕云瀟苦笑著搖了搖頭。他知道,那秘藥是累積多年的毒,他中毒已深。從一次次服毒起,他就預感到會有這一天的來臨。
銀燭和流螢送來澡巾和干凈的衣袍,兩人的眼睛都腫得像核桃。
燕云瀟故作輕松地說:“別哭了,不好看了。
”
兩人立刻又掉了眼淚,銀燭強笑道:“皇上放寬心,您現在比昨晚好,一定會慢慢好起來。”
殿里一陣沉默。
誰都能看出皇帝的臉色是多麼灰敗,此時的精神或許只是回光返照。
沐浴完后,林鴻抱著燕云瀟回到床上。燕云瀟身體虛軟得根本坐不住,林鴻便把他抱在懷里,把御膳房送來的糕點遞到他嘴邊,哄道:“吃一點好不好?”
一塊糕點吃了許久。
林鴻親了親他的額頭:“寶寶真乖,再吃一點好不好?”
燕云瀟搖了搖頭,只問:“朝廷上……?”
“你放心吧。”林鴻抱著他躺下,將他摟在胸前,慢慢講給他聽,“谷源成讓欽天監擬了觀星文書,卯時前就將消息送到了百官府上,現在谷源成正主持朝會。”
燕云瀟精神不繼,只輕輕嗯了一聲。
而后,他臉色慘白,將吃下去的糕點吐了出來。
“你還記得約法三章嗎。”吐完后,燕云瀟明顯著急了起來,拉著林鴻問道。
林鴻的心在抽搐。
“約法三章的第一章,你可記得。”
林鴻輕聲道:“不得叫奇怪的稱呼。”
燕云瀟說:“你已經叫了許多奇怪的稱呼,這一條作廢,我要重新擬。”
林鴻知道他要說什麼。
“你……要好好活著,輔佐燕尋。”燕云瀟抓住最后的清明,聲音虛弱地道。
“你不能……”林鴻幾乎將牙齒要出血來,“你不能這樣對我。”
燕云瀟虛弱得聽不清他的話,陷入昏迷前,口中兀自喃喃道:“記住了。”
林鴻低笑著搖頭,一滴眼淚流入枕頭:“你不能這樣對我,太殘忍了。”
燕云瀟一直昏迷到子時。
子時一到,他身體中的毒一同活過來,爆發得比昨夜更劇烈、更迅猛。
他疼醒過來,身體劇烈抽搐,一口鮮血噴出,染紅了前襟。
當夜,他再也沒有醒過來。
第 59 章
毒發的第二夜,燕云瀟昏死過去,脈搏和心跳微弱。
太醫們從卷帙浩繁的醫經中,找到一個古法解奇毒的藥方,雖然不完全對癥,但也只有死馬當作活馬醫。
林鴻將太醫煎來的藥汁一口一口渡到燕云瀟口中。可燕云瀟依然沒有醒來,脈搏也依然微弱。
藍一在藍衛的武學秘籍中翻了一整夜,找到一個陣法,能為中毒和受重傷的人強行續命數日。
林鴻看了后,立即讓藍一找來另一名內力深厚的藍衛,三人成陣,施展陣法。
數個時辰后,天已然大亮,林鴻擦了擦額角的汗水,搭上皇帝的脈搏,感覺微微有力了一些。
燕云瀟體內的毒子時發作,卯時減弱,到午時完全平息。昨日午時,他尚能醒來說話,今日卻只能動一動手指,連眼睛都無法睜開。
感受到掌心里的手指微動,林鴻低聲在燕云瀟耳邊道:“怎麼了?是不是想沐浴?”
手指又輕輕動了一下。
林鴻耐心勸道:“你現在身子很虛弱,沐浴恐會著涼。今日不沐浴好不好?你很香的。”
手指不動了。
卻不是因為沒有力氣,而是在抗拒——燕云瀟長睫不停顫動,似想睜開眼。
林鴻低笑出聲,親了親他的額頭:“好好好,依你——那沐浴完,喂你喝點參湯好不好?”
手指輕輕動了一下。
這是答應了。
熱水很快送來,林鴻小心翼翼地為他脫下染血的寢衣,抱他入浴桶,輕柔地擦洗著身上的血跡。
身上千百條割痕,林鴻壓根不敢細看,匆匆沐浴完后便為他穿上寢衣,抱回床上躺著。
參湯喂了小半碗,燕云瀟微抿著唇不肯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