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慌了,單膝跪在燕云瀟面前,幾乎低聲下氣地說:“那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你不喜歡,我全部改,只要你讓我留下。”
他沒敢再去握皇帝落在膝上的手。
廣袖垂在膝上,露出手腕上的一小截紅繩,和半顆白玉珍珠。
隨即,那只手動了動,落在林鴻頭上摸了一下。
“你不需要如此,你可以去找人泄欲,我不在乎。”
林鴻抬起頭,撞入了燕云瀟悲憫卻無情的眼眸。
他知道,皇帝是真的不在乎。
皇帝在放他自由。
他一點也不想要這自由。
林鴻感覺心臟狠狠抽痛,他咬緊牙關,握住那只系著紅繩的手:“你說這話,不是在拿針刺我的心嗎?你不如一刀了結了我,也好過讓我痛。”
燕云瀟垂眸盯著他。
林鴻又道:“什麼泄欲?普天之下,我只對你一個人有感覺而已。你對男人有潔癖,我對除你之外的所有人有潔癖。”
燕云瀟悲憫又憐惜地望著他:“那你怎麼辦呢?我已說過了,我是不會碰男人的。”
林鴻緊握著他的手,聲音發緊:“沒有關系,只要你不趕我走,其他一切都無關緊要。”
燕云瀟不說話了。
林鴻心中慌亂,挪過去抱緊他的腿,低聲近乎哀求:“瀟兒,你不能這麼殘忍,剛賜予又收回去,凌遲都沒有這麼痛。”
燕云瀟看出了他眼中的真誠,摸了摸他的腦袋:“起來。”
林鴻立刻聽命起身。
“下不為例。”
“是、是是!”林鴻忙不迭地說,一放松下來,眼前幾乎一黑。
燕云瀟并非得理不饒人的人,事情一解決,立刻展現出了君王的胸襟和寬容。他從托盤中拿起一顆葡萄遞到林鴻嘴邊,溫和地說:“吃吧。
”
林鴻受寵若驚,嘴唇顫抖,吃下了那顆葡萄。
這是西域傳來的葡萄品種,果肉極甜,皮卻能酸倒大牙。
林鴻連皮吃了,連核都嚼碎吞了下去,雖然酸得半邊臉失去了知覺,心里卻甜得能滲出蜜來。
一下地獄一下天堂,他渾身發飄,簡直要飄上天去。
燕云瀟有些困了,掩唇打了個呵欠。林鴻立刻殷勤地取來披風為他披上,小心地系上綁帶,扶他起身,試探性地問道:“送你回寢宮好不好。”
燕云瀟笑道:“你不用這麼小心翼翼的,只要你不犯方才的錯誤,我們之間一切照舊。”
林鴻問:“那就是說,等會我走之前,還是能抱抱你的,對嗎?”
燕云瀟不置可否。
林鴻激動得渾身血液沸騰,夜里的涼風都沒能吹散他的亢奮。一路回到寢宮,他搶著伺候皇帝梳洗,放下紗帳,點上香。
燕云瀟知林鴻在暖閣時是真的急了,此時便任由他伺候,也默默縱容了他的親密稱呼。
林鴻倒來一杯養生藥飲讓皇帝喝了,又溫聲囑咐:“夜里蓋好被子,肚兜要穿好,別涼著肚子。”
燕云瀟打了個呵欠,示意知道了。
林鴻俯身抱了抱他:“明天見。”
走出寢宮,林鴻仍然全身發燙,先前的慌亂和焦急一掃而空。
今天他雖然犯了錯,挨了冷眼,但他知道了皇帝的底線在哪里,吃到了皇帝親手喂的葡萄,還伺候著皇帝上床歇息。
也沒有那麼差。
非但沒有那麼差,甚至是好極了。
右手滾燙,他在空中虛握了一下,似乎還能感覺到那個形狀。
漂亮的形狀。
握在手里或含在嘴里,應該都是極好的。
夏日的午后漫長無事,處理完政務后,燕云瀟讓林鴻和他比劍。
林鴻怕傷了他,只守不攻。
燕云瀟生氣了:“不許藏私!”
林鴻肅然道:“是。”
樹上的藍衛們聚精會神地看著,上回此人一招破了三滅劍陣,他們一直耿耿于懷。此時都大睜著眼睛,拼命記著招式。
林鴻招架住燕云瀟刺過來的一劍,左手在地上撈了一把石子丟出去。
“嗷!”
“啊……”
“唔!”
四面八方傳來痛呼聲,樹上的藍衛們捂著額頭,灰溜溜地退遠了。
燕云瀟看到林鴻的臉,便想起此人屢次仗著武力以下犯上,斗志愈來愈盛,眼睛發亮。
陪練了一個多時辰,林鴻裝作氣喘吁吁的樣子:“臣不行了,皇上手下留情。”
燕云瀟狐疑地看著他:“你怎麼可能就不行了?”
林鴻立刻道:“皇上英明神武,武功蓋世,臣甘拜下風。”
燕云瀟其實有些累了,和林鴻對戰太耗精力,此時他雖知林鴻在瞎扯淡,卻很愉悅地接過了臺階:“今天就饒了你。”
林鴻接過他手中的劍,拿起掛在桃樹上的披風,笑道:“出去逛逛好不好?平西坊的古意茶莊上了新茶,正好消暑解渴。”
古意茶莊是京城最大的茶莊,文人雅士最愛在此喝茶閑談,達官貴人愛附庸風雅,也喜歡在包間談天說地。但茶莊生意火爆,常常一座難求。
但林鴻此時提出,必是已安排好了包間。這一點上,燕云瀟是從不擔心的。
兩人沐浴更衣后,乘坐馬車前往平西坊。
燕云瀟換了一件素凈的白袍,腰系暗金色腰帶,手搖折扇,一派風流文瀚。
兩人順著臺階上到頂樓,在小二的帶領下來到“試殘春”包廂。
包廂布置得清雅脫俗,地上鋪著幾案雅致的藤席,靠窗處是一張黑紫檀木的長方形小幾,兩個繡墩圓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