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伸出手,狀似想將衣領往上拉,實則輕輕下拉。
手腕一熱,已被擒住,他抬起頭,燕云瀟正不善地盯著他:“朕還沒醉呢。”
林鴻從容地一笑,為他攏上衣襟,溫聲囑咐道:“臣不在時,皇上要照顧好自己。春捂秋凍,天還沒熱起來,要多穿些,莫著涼了。若是有宴席要喝酒,記得吃些東西墊墊,莫傷了胃。還有……”
他伸手攬住燕云瀟的腰,隨即又放開,整個過程不到一次眨眼的時間。
燕云瀟遲鈍地反應過來,皺眉沉目盯他。
林鴻面不改色道:“臣已丈量了皇上的腰身,若是瘦了,等臣回來,便要接管皇上的一日三餐了。”
又一陣風吹落桃花。
燕云瀟看了他一會兒,鄭重道:“你放心,讓我好好想想,我不會敷衍你。”
林鴻深深地望著他:“離開前,臣能吻一吻皇上鎖骨上的痣嗎?”
燕云瀟黑著臉,重重地道:“妄想!”
林鴻一笑:“那能否讓臣抱皇上回房?”
這倒是可以商量,燕云瀟本也不想動,只想了一下便沖他伸出手。
林鴻一手環過他的肩,一手摟住腿彎,將人抱起,往臥房走去。美人墨發如云垂落,星眼微餳,薄唇紅潤,微敞的領口和碧玉腰帶上都飄落著桃花。
一邊慢慢地走,林鴻一邊心中暗道:先提出一個他絕對無法接受的要求,再提出一個略微過一點點界的要求,他八成會答應后面那個要求。
嗯。
翌日,林鴻啟程前往江南。
四五月正是春光最美之時,經歷了年初的繁忙,各部衙稍微清閑了下來,百官終于能喘過氣來。
皇帝下令辦了一場賞花宴。
新晉的翰林們和百官一起飲酒賦詩,既贊春光,又贊皇帝。林相奉旨典試江南,不知又能拔擢多少有才之士。百官皆豪情萬丈,大有天下英才入朝廷的壯闊之感。
氣氛濃時,谷源成感嘆道:“梨花快落了。”
燕云瀟看向梨樹,潔白的梨花一簇簇開得絢爛,等下一陣春風,便會盡數飄落了。
春光也就去了。
縱然明年春光又會回來,卻再也不是今年的春光了。
他端著杯盞的手微滯。
當晚,發還江南的奏本上除了一個“閱”字,還有一行小字。
彼時江南的府試已結束,林鴻仍與三位副主考官留在江南。閱卷需半個月,他可以回京城,也可以在江南,但他拿不準皇帝是否想要他回去,便耐心等待著。
這日奏本發還,林鴻正與副主考官品評著一篇辭藻論據俱佳的策論文。他翻開奏本一看,倏地便噤了聲,一言不發地起身:“此間事情交予你,本相即刻返京。”
副主考官一愣,便見林相已腳下生風,轉眼便在十丈之外。
林鴻簡單地收拾了一個小包袱,跨上駿馬,疾馳入京。
每隔三個驛站休息一次,他都會拿出奏本,撫摸那行清俊飄逸小字。
那字是:“昨夜閑潭夢落花。”
昨夜閑潭夢落花。
可憐春半不還家。
他聽到了皇帝的召喚。
只要皇帝給他一個眼神,一個示意,他便會邁完全部的一百步路。
這夜下起了雨,燕云瀟有些輾轉反側,夜深還未入睡。
翻來覆去著了涼,次日一起床他便覺得腹中冷痛。自去年在崖底泡了冰水,寒涼之癥未愈,稍一受涼便會腹痛。
他算著,從江南入京也就是這兩天的事,便讓太醫煎了藥來,捏著鼻子喝了極苦的藥。
下午處理完政事,燕云瀟叫上秦煥極,去御花園中下棋。
每次看著八尺黑臉大漢捏著棋子舉棋不定,扭扭捏捏地像未出閣的小姑娘,下了這處又望著那處,燕云瀟都忍俊不禁,心情愉悅。
因此每次心情不好或心情緊繃之時,燕云瀟都會叫秦煥極來下棋。
秦煥極多次訴苦:“皇上,臣實在是不善此道,下一局棋腦袋都要炸開了,您就讓林相來陪您下吧,他比臣厲害多了。”
燕云瀟就笑瞇瞇地說:“他哪有你好玩。”
有一次林鴻聽見這話,冷靜地思考了一整天,夜里把秦煥極叫到府中下棋,想看看此人哪里“好玩”。
秦煥極快哭出來了。
練了這麼多天,秦煥極的棋藝有所進步,察覺出皇帝今天落子隨意,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他抬頭一看,皇帝漫不經心地望著宮門的方向,不知在想什麼。
秦煥極道:“皇上,該您了。”
燕云瀟回過神來,隨意落了一子:“有一件事,朕無論是做與不做,將來都可能會后悔。愛卿覺得,是做好,還是不做好?”
秦煥極心里叫苦,下棋就算了,皇上怎麼還考他如此深奧的思辨問題,他不過是一個只會耍刀弄槍的武將,皇上卻把他當大學士培養。
但他仍認真思索回答:“臣覺得,當做。”
燕云瀟道:“為何?”
秦煥極說:“因為后悔乃人生常態,可若是不做,便是無法彌補之憾事。臣覺得,后悔總比遺憾好。”
燕云瀟沉思片刻,望向遠方,輕輕一笑:“你說得不錯。
”
目光落處,一道風塵仆仆的身影正慢慢靠近。
燕云瀟執著棋子,一改先前的隨意,專注地下起棋來。
那道身影來到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