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燕云瀟又喝了口淡莓酒,望著地面,不知在想什麼。
林鴻見他雙頰泛著薄紅,雙唇盈潤,神情又怔怔的,心里不覺一跳。
林鴻走過去,溫聲道:“亥正時分快到了,皇上該去景行樓上,讓京城百姓瞻仰皇上圣顏。百官已登上景行樓,正恭候皇上。”
燕云瀟放下酒杯:“走吧。”
他有些微醺,起身時晃了晃,林鴻穩穩地扶住他,道:“皇上對今晚的宴席可還滿意?若是滿意,臣能否討要些獎賞?”
“丞相想要什麼獎賞?”
林鴻道:“容臣想一想。”
華燈遍街,景行樓下,人流摩肩接踵。
百姓爭先恐后地往前擠,想看清景行樓頂層皇帝的天顏。
十幾丈的距離,只能看見模糊的人影。可街上的熱鬧仍然空前絕后,維持秩序的士兵們吼得嗓子都啞了,也無法阻止熱情的百姓。
“看,看吶!是皇上!”
“皇上在向我們揮手!”
“啊——”
“今年灑的是銀票!是銀票!快搶啊——”
景行樓頂,燕云瀟站在欄桿旁,身后是垂首恭立的百官。
樓下是跪伏的百姓,歡呼著,大喊著:“吾皇萬歲——”
林鴻站在燕云瀟身后一步的位置,像往常一樣,深深地注視著他的背影。
皇帝身著黑色常服,頭戴金冠,負手立在欄桿旁。身形頎長,姿容高貴。
百姓跪伏,山呼萬歲。
百官俯首,恭誠靜立。
人人都敬他,卻無人敢看他。
林鴻看不見皇帝的表情,卻確信——那張他熟悉又深愛的臉上,此刻一定是孤寂與漠然。
他想到那日的金鑾殿,想到這日的宴席,皇帝殺伐決斷,大獲全勝。
可勝者往往是孤獨的。
因為通向那至高且唯一權柄的路上,只有鮮血和冷鐵,沒有盛開的鮮花或浪漫的酒。
那肩膀并不寬闊,甚至有些單薄,怎能撐起這樣的高寒。
這一刻,林鴻心痛得受不了。
山呼萬歲聲中,林鴻上前一步,借著袍袖的遮擋,輕輕地扣住了皇帝的手腕。
燕云瀟微微偏頭,皺了皺眉,望著他。
林鴻仔細看了看,皇帝漂亮的眼睛并未潮濕,甚至還帶著點被握住手腕的不開心。他輕輕松了口氣。
“方才在寢宮時,皇上答應過臣,要給臣一些獎賞。”林鴻道。
燕云瀟道:“丞相不如先說來聽聽。”
林鴻道:“臣想讓皇上,與臣一起逛逛街市,看子時的煙花。”
燕云瀟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歪了歪頭,目露疑惑,似乎奇怪他怎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掌心沁出汗來,林鴻放開了皇帝的手腕,輕聲道:“很熱鬧的。好嗎?”
半晌,燕云瀟輕輕一笑,頗為漫不經心地道:“好啊。”
第 42 章
等百姓和百官都離去后,林鴻帶著燕云瀟上了一輛馬車。
馬車布置精美,車內備著銀炭和熱茶,溫暖又熨帖。
燕云瀟掀起車簾,街上仍然人流如織,歡笑不斷。還有一個時辰便是子時,百姓都等待著那場盛大的煙花。
“今年焰火司和工部一起制作了新品種,想必會很好看。”林鴻道。
燕云瀟嗯了一聲,放下車簾,裹緊披風。
“皇上冷嗎?”林鴻撥了撥炭火,敏銳地聽出他聲音里的虛軟,關心道,“是累了嗎?還是哪里不舒服?”
“哦。”燕云瀟有氣無力地道,“被褚開平氣得胃疼。”
“什麼時候開始疼的?疼得厲害嗎?”林鴻坐到他身邊,扶住他的肩膀,擔憂地望著他,“回宮休息吧,皇上身體要緊。”
燕云瀟皺了皺眉,拍掉肩膀上的手:“別靠那麼近。
”
他頓了頓又道:“沒事。不是說有好看的煙花嗎,朕也挺想看看的。”
林鴻擔心他的身體,勸道:“回宮看也是一樣的。”
燕云瀟卻堅持:“怎能一樣?”
站在景行樓上時,他看著樓下成千上萬的百姓,聽著山呼萬歲聲,心里卻涌起一種前所未有的孤寂。那一刻,他無比想走入人流。
所以當林鴻提出那個請求時,他沒有拒絕。
林鴻見燕云瀟態度堅決,便不勸了,虛虛托住他的手肘,問道:“可否?”
燕云瀟懶懶地靠著車壁,伸出手腕。
林鴻托著他的手,輕輕將紅色頭繩往下撥了撥,露出纖瘦白皙的手腕,伸出兩指搭上脈搏。
搭了一會兒脈,林鴻將小心地將皇帝的衣袖放下,遮住手腕,將那只手放回去。
“皇上是空腹喝酒,涼著胃了,所以會疼。”
馬車一個疾停,燕云瀟眉頭緊皺,微微彎下腰,伸手壓住胃部,臉色慘白。
小廝的聲音從車外傳來:“大人,前面擁堵。”
林鴻沉聲道:“好生駕車,寧可慢一些,莫要顛簸。”
他伸手攬住燕云瀟的肩膀,這回沒被拒絕,猶豫了一下正要開口,燕云瀟聲音虛弱卻不容置疑地打斷了他:“朕要看煙花。”
語氣里帶著些許孩子氣的賭氣和堅持。
林鴻輕嘆了口氣,溫聲道:“臍上四寸處的中脘穴,用三分力按揉,能止急痛。”
燕云瀟急喘了幾口氣,手握成拳用力抵著胃部,額頭上冷汗涔涔。
林鴻見狀也顧不上說冒犯了,伸手探到他腹間,找到那處穴位,用了些力道按揉著。
“是臣失職,沒有照顧好皇上。”林鴻一邊為他按著穴位,一邊說話轉移他的注意力,“距離子時還有一會兒。
臣昨日讓戶部給焰火司批了兩倍的費用,今年的煙花一定是這些年來最美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