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嗎?”
一道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肩上傳來輕柔的觸感,雪花被簌簌抖落。
燕云瀟抬起頭,對上了一道關切的眼神。
林鴻把新的碗碟遞給他,里面盛著剛烤好的魚肉,魚刺剔得干干凈凈:“方才是臣伺候不周,才讓皇上吃到了魚刺,是臣的失職。皇上再嘗嘗,這魚脂肪肥厚,吃了也能暖和些。”
燕云瀟平靜地盯著他。
自從在崖底山洞中知道了丞相的心事后,燕云瀟便無時無刻都在觀察著。看到丞相因他的挑逗而全身僵硬,看到丞相的視線一直追隨著他,看到丞相因他受傷而焦急。
哦,丞相喜歡他。
可有什麼好喜歡的呢?喜歡他什麼地方呢?
喜歡他的臉,亦或是他的心?
丞相若是知道,他是如何的處心積慮,如何褻玩、利用這份“喜歡”,還會喜歡他嗎?
喜歡有什麼用呢?
燕云瀟垂下眸,不去接那碗碟:“不想吃了。”
林鴻便放下了碗碟,又替他抖了抖肩上的雪,溫和地道:“皇上怎麼了?是不是凍著了?還是心情不好?”
燕云瀟煩躁地道:“沒怎麼。回去吧。”他說完便轉過身去面朝著湖面,端坐著看雪花一片片飛入湖中。
船靠了岸,燕云瀟下了船,一聲不吭地大步走在前面,披風在冷雪中獵獵作響。
“皇上。”
燕云瀟裝作沒聽見,加快腳步往前走。
“……皇上。”
一只手輕輕落在他肩膀上,燕云瀟憋著股氣停下腳步,瞪著面前的人:“做什麼?”
林鴻無奈地道:“您走錯路了。”
燕云瀟這才發現自己走上了岔路,皺眉用力瞪了林鴻一眼,氣呼呼地一甩袖子,往回走了。
林鴻忙跟上去,一邊盡力回想著方才的種種,思考皇帝為什麼生氣。一面又止不住覺得,發脾氣更可愛了。
等回到營地,燕云瀟已恢復了仁善溫和的笑意,對路上任何一位行禮的士兵和營官都報以微笑。
今日是皇帝首次來御林軍營地視察,秦煥極下令準備了豐盛的酒菜,在營帳中擺了簡單的宴席。
初冬天早早的黑了,營帳外落著雪,呵氣成霜。一簾之隔的帳內卻燃著熊熊的火爐,菜肴熱氣騰騰,一派溫暖祥和。
軍營中沒有那麼多風花雪月,只有成斗的烈酒和豪言壯語。酒過三巡后,氣氛越加熱烈,人人開始吹噓陳年的榮光,在戰場上砍了多少多少人的腦袋啦,迎風能尿三丈啦,能拉開多重多重的弓啦……
燕云瀟坐在主位,含笑聽著大家吹噓,喝得臉紅舌頭大的營官們來敬他酒,他也來者不拒。
林鴻坐在皇帝下首的位置,本想勸他少喝,可轉念一想,這個時候只有順毛摸的道理,要是又逆了皇帝的意思,炸毛不說,好不容易轉好的心情又會變糟。
于是他也不勸了,只是悉心地為皇帝布菜,不時提醒他吃一口。
“咚——”
一聲巨響,林鴻皺眉看去,便見喝得醉醺醺的秦煥極端著一杯酒,重重地跪在皇帝面前,口齒不清道:“皇上,臣、臣敬您——”
燕云瀟笑道:“何至于此?快起來吧。”
秦煥極醉得找不著北,撐著地搖搖晃晃地起身,燕云瀟伸手虛扶了一把,秦煥極拉著皇帝的手臂,順勢又跪了下去,大著舌頭道:“臣不、不起來!沒有皇上,就沒有臣的今天,臣敬、敬您一杯!”
林鴻看得額頭上青筋直跳,走過去把秦煥極從皇帝手臂上薅下來,警告地說:“秦統領喝多了。”
秦煥極豪邁地一揮手:“沒、沒醉!”
林鴻加重語氣:“秦統領。”
燕云瀟看了林鴻一眼,不冷不熱地說:“怎麼,朕與秦統領喝杯酒也不行?”
林鴻便只能扶秦煥極坐下,聽他口齒不清對皇帝訴說忠心,同樣的話顛來倒去說上三四次。每當秦煥極說得情動,要去拉皇帝的手,林鴻都眼疾手快地給他按下去。
燕云瀟含笑聽秦煥極說話,不時勉勵兩句,說得秦煥極眼淚汪汪。
林鴻在一邊看著,他發現今天晚上,燕云瀟對任何一個來敬酒的人都是笑意盈盈,唯有對他不冷不熱。而自從回營地后,他們沒有單獨說過話,他沒有惹怒皇帝的機會。那麼皇帝最開始生氣,是在船上的時候。
船上發生了什麼?林鴻一面回想,一面飄飄然,皇帝只對他生氣,是否可以說明,他與其他人終究是不同的?
一陣琵琶聲突然響起,在談笑聲和吹噓聲中格外清晰。
眾人不約而同向營帳門口看去。
兩名身著輕紗的絕色女子邁著舞步進入,分別停在了皇帝的兩側。
林鴻面色一沉。
秦煥極哇哇吐過一通后,已經趴在桌上打著鼾睡過去了。此人心思憨直,必不會安排溫香軟玉來討好皇帝。
那便是底下的某位營官自作主張。
林鴻走出營帳,喚來親信吩咐了兩句。
等他再回去,卻見女子柔若無骨地倚在燕云瀟懷里,喂他喝酒。燕云瀟的發冠已摘下,面帶三分醉酒的酡紅。
林鴻走過去,剛想說話,燕云瀟卻抬頭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閉嘴。”
林鴻:“……”
“皇上,喝嘛~”女子嬌笑著將酒杯貼在皇帝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