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聽到林相吩咐車夫路上慢些,少些顛簸。
“皇兄你說說看,他是不是可怕得很?!”
燕云瀟回過神來,心不在焉地說:“嗯,可怕。”
“走吧。”燕云瀟嫌棄地看了一眼盤中的黑色不明物,摸了摸空空的肚子,起身向外走去,“哥帶你吃蜜漬烤鴨去。”
燕尋跟屁蟲似的跟著他,還在不停地抱怨:“是吧是吧,太可怕了!我簡直都懷疑,那張臉除了冷漠、冷笑、面無表情,還有沒有其他表情?!皇兄我簡直心疼死你了,我好歹是三年才見他一回,你卻要天天見到他!誒他是不是天天兇你?是不是天天拿著柳枝站在你身邊,只要你批錯一本折子,就用柳枝抽你?是不是一看你在青樓鬼混,就拿著戒尺上門,板著臉滿口之乎者也,告誡你要勤政什麼什麼的,是不是……”
燕云瀟嘆了口氣,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指了指身后的小茅屋:“再多說一句,你就吃你那盤菜去。”
燕尋立刻退后一步捂住嘴。
燕云瀟走在前面,頭疼地揉了揉額角。板著臉拿戒尺抽他?帶著笑跪在他面前吻他的手?他倒不知道哪種更可怕了。
兩日后,名動京城數年的步搖姑娘出嫁了。沒有十里紅妝,沒有八抬大轎,只有一輛簡樸的紅色喜轎停在天香樓門口,接走了她。
沒有滿頭金釵,更沒有滿身珠玉。
她只穿著一件樸素的喜服,發上只有一根古拙的木簪,木簪似是手工雕刻,看得出雕的人不善此道,簪尾刻著她的名字。
聽說她嫁的是一個小布商,家境只算殷實。成親第二日兩人便離開了京城,無人知曉他們去了哪里。
京城從此少了一個傳說。
又過了幾日,尋王啟程返回封地,走之前抱著皇帝哭得稀里嘩啦,被丞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包扔上馬車。當天找丞相議事的人都敏銳地察覺,丞相心情極好,竟少有地露出笑容,壓了許多天的棘手事情,丞相爽快地通過了。
是夜,皇帝寢宮。
燕云瀟斜臥在軟榻上,讀著一本民間話本。殿內暖和,他只著一件雪白的寢衣,滑下來一半,松松垮垮地露出一小片胸膛。
“嘖嘖,真是奇事……老母偏心老三,老大和老二合謀將老母和老三溺死在水井,只為了……每人多分一畝三分的地?”
流螢正給皇帝揉著肩,見他抬起頭,便嫻熟了喂了他一顆剝皮去籽兒的葡萄,溫聲道:“皇上不知道,民間這樣的事情多著呢,為了一點點家私,什麼腌臜事都做得出來。”
“是呢,這種事情再平常不過了。”銀燭坐在軟榻上給皇帝捏腿,聞言道,“奴婢家里有伯伯叔叔五人,為了多分得一份家產,三叔設計讓四叔吃了個官司,流放去西邊了。奴婢六歲時父母過世后,那群黑心的玩意兒直接把奴婢趕了出來,還好遇到了皇上,不然奴婢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語氣有點失落。
燕云瀟放下書,摸了摸她的臉:“你怎麼都沒和朕提過,家里現在如何了?用不用朕賞他們些金銀田地?”
銀燭立刻道:“才不要!那群狼心狗肺的東西死了才好!”
流螢無奈地道:“你啊,不要在皇上面前說臟字。”
燕云瀟笑吟吟地看著她們。
銀燭吐了吐舌頭,拉住皇帝的手,笑道:“皇上可是奴婢心中頂頂重要的人,那群家伙加起來連皇上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要拿皇上的東西去接濟他們,奴婢才不干呢!”
“你這嘴啊……是你的嘴甜,還是葡萄更甜?”燕云瀟拿起一顆葡萄遞到她嘴邊,銀燭受寵若驚地吃下。
燕云瀟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要是需要任何幫助,都要立刻告訴朕,嗯?”
銀燭紅著臉低下頭。
流螢搖了搖頭:“有什麼東西能比皇上的嘴更甜?”
燕云瀟拿起書,笑道:“好了,你們下去吧。紅袖添香在側,朕簡直一個字兒也看不下去。”
兩人行禮退下了。
殿中安靜下來,燈燭不時爆出一個火花。
燕云瀟躺得累了,便將枕頭壓在胸前,整個人趴在榻上,兩條修長的小腿支起,閑閑地讀著話本。
過了一會兒,一位太監端著托盤進來,恭敬地跪在榻邊,道:“皇上,有人命奴才將此物交給皇上。”
燕云瀟正讀到精彩處,漫不經心地道:“什麼人?”
“故人。”
他從書上移開視線,只見托盤上蓋著一條明黃色的錦帕,遮住下面的東西。他又看了眼太監,發現對方頭垂得很低,是他從未見過的生面孔。
太監維持著恭敬跪地的姿勢,緩緩地揭開錦帕。就在錦帕完全掀開時,一道刺目的寒光襲來!
太監終于抬起頭,面露陰狠,狠狠地將匕首向皇帝刺去!
皇帝此時的姿勢,完全沒有任何防備——他手肘撐著軟榻,手掌托著腮幫,完全沒有可能抵擋住這突如其來的一刀。
何況這一刀來得如此快,靠得如此近。
呲啦——
刀鋒劃破衣袖的聲音響起,太監面露欣喜,但很快笑容就凝固住——他的刀鋒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兩根修長白皙的手指夾住了刀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