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想起,剛才他站不穩時,抓了一把對方,碰到一個很硬的東西。
現在看來,那好像是丞相上臂的肌肉。
“是不是身體不適?”林鴻關心地看著他,“回宮還有好長的路,皇上若是不嫌棄,便去臣府上休息片刻。”
燕云瀟沒什麼力氣地揮了揮手。
林鴻扶著他上馬車,把早準備好的暖爐遞給他,又斟上一杯熱茶。
燕云瀟閉上眼睛靠著車壁,看上去懨懨的,落寞又寂寥。像一只在外面受盡委屈的小狐貍,無精打采地縮成一團,舔著毛發。
這一瞬間,林鴻很想把他攬在懷里,安慰他,哄他,任由他發泄情緒。
可他深知燕云瀟性子里驕傲的那一面——這是一只默默舔舐傷口的虎,而非軟弱哭泣的小白兔。
所以他沒有問皇帝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坐過去,小心地攏住那雙冰冷顫抖的手。
“是不是冷?”他道,“皇上之前受寒還沒好全,讓臣為皇上暖一暖手。”
燕云瀟睜開眼睛看他,然后又緩緩閉上。
一路無話。
到了相府,林鴻扶著燕云瀟去了書房,仔細地將所有窗戶關上,隔絕寒風。然后生上火爐,將暖爐換了新炭讓他抱著。
“皇上稍坐片刻,臣去去就來。”
屋里很快溫暖如春,燕云瀟抱著暖爐,終于不那麼冷了。
他打量起四周。
書房不大,一張桌案,一張硬椅,桌上擺著些文書,硯臺里有一些殘墨。墻上掛著一幅四尺的畫。
燕云瀟的目光從畫上掠過,隨即他像想起來什麼似的,重新打量起畫來。
畫上是蚌殼和珍珠。
看得出畫畫的人重點渲染了珍珠,著墨最為細心。
燕云瀟想起那晚在崖底山洞中,隔著手帕落在他額頭上的吻,以及那句在他耳邊的呢喃。
“我的珍珠,我的洛神……”
他裹緊披風,輕啜了口熱茶。
林鴻回來時,端著一碟栗子糕,和一杯熱飲。
“府上廚子新做的飲品,桂香蜂蜜牛乳茶,皇上嘗嘗。”
燕云瀟喝了大半杯溫熱的牛乳茶,又吃了幾塊香甜的栗子糕,終于暖和起來,身體舒服了不少。
他道:“丞相可還記得,朕有幾件東西在你這里?”
林鴻略一思索,道:“是。”
他打開桌案最下面的柜子,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燕云瀟。
燕云瀟打開,里面果然是他的東西——一條紅肚兜,兩根紅頭繩,還有一個護身符,都是小時候母妃親手給他編的。整整齊齊地疊放在小盒子中,保存得很好。
林鴻道:“當年奉太后之命,不得不把皇上的東西收走,但臣一直妥善保存著,萬望皇上見諒。”
燕云瀟拿出頭繩比劃了一下,他現在頭發又多又密,小時候的頭繩自然短了,再也綁不上了。
林鴻察覺他在想什麼,沉吟了一下后道:“借皇上此物一用。”
燕云瀟不明所以。
林鴻接過頭繩,在他面前單膝跪地,說了句冒犯后,小心地托起他的手,將頭繩綁在手腕上。
皇帝的手腕有些瘦,腕骨微微凸起,紅色的頭繩剛好繞了兩圈,在收口處打了個松松的結。
然后,林鴻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執起那只手,在手背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燕云瀟一顫,倏地坐直,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愿吾主——”林鴻道,“歲歲皆歡。只生歡喜,再無憂愁。
”
接著,林鴻站起身,從容一笑道:“臣在話本上讀到,在大海西邊的那些國家里,下屬對君上執‘吻手禮’,表達敬仰與忠心。臣并無其他意思,望皇上不要見怪。”
燕云瀟木然地望著他。
要不是這人在他發燒昏睡時還偷吻他額頭,他就信了。
第 28 章
進入十月,整座皇城都彌漫著濃郁的桂香。
這日午后,燕云瀟帶著燕尋,經過長長的暗道,來到了那處世外桃源的小茅屋。
秋季漫山金黃,溪水幽涼,草甸上結出許多鮮甜的漿果。
墓碑旁,梨花樹只剩光禿禿的樹干,一叢叢金黃的桂花卻在盛放。
燕云瀟拂開墓碑上吹落的桂花,溫柔道:“來吧,給母妃磕個頭。”
燕尋端端正正地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他道:“母妃,孩兒來看您了。”
燕云瀟倚在梨樹上,折了枝桂花,嚼著花瓣,含笑地看著他。
“皇兄已經為您報仇了,您安心睡吧。皇兄和我都會越來越好的。”
燕尋上了香,又磕了個頭。
恰在此時,一陣風吹落桂花雨,金色的小花紛紛揚揚地落在兩人身上。
“母妃聽到你的話了,起來吧。”燕云瀟笑道。
燕尋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泥土,這才好奇地打量起四周來:“皇兄,這草屋是你蓋的嗎?喲,地里還有黃瓜呢!”
他跑過去摘下一根黃瓜,剛想吃,卻又停下,眼巴巴地盯著燕云瀟。
燕云瀟道:“怎麼了?”
“這地里的菜……皇兄你……”燕尋猶豫了一下,道,“是種給母妃吃的嗎?我這樣吃了,是不是不太好?”
燕云瀟:“……”
“菜自然是種給人吃的。”他走過去折下一根黃瓜,率先咬了一口,“就算是種給母妃的,難道母妃連一根黃瓜也不分給你吃?”
“對呀。
”燕尋豁然開朗,嘿嘿地笑起來,哼哧哼哧地開始啃黃瓜。
“對了皇兄,這地兒你什麼時候建的?我都從沒來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