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一件外袍裹住他,耳邊響起林鴻隔了層紗的聲音:“睡吧,明天醒來就好了。”
他這些天太疲憊,隨時都在和藍衛商討計劃,要監視不同的人,布置不同的陷阱,時刻緊繃著弦。但此時在冰冷的山洞中,他終于有喘息的余地,那根弦短暫地松了。
他很快睡了過去。
山洞里只剩枯枝碎葉的噼里聲。
許久之后,林鴻低下頭,深深地望著懷里的人。睡夢中的人微蹙著眉,唇色蒼白,耳骨上的銀月耳飾散發著淡淡的光。
他遲疑地伸出手指,指尖停留在那蒼白的唇瓣上方。火光明了暗,暗了明,可他最終也沒有去觸碰。
他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氣,近乎虔誠地俯下身,在額頭覆著的手帕上,輕柔地落下一吻。
“我的洛神。”他幾不可聞地低聲道,“我的珍珠。”
燕云瀟睡得并不沉,或者說,他的身體在沉睡,意識卻保持著清醒。
他感覺到一只有力的手攬著自己的腰,這只手有時候會離開,會隔著他身上覆著的袍子,輕輕地落在他的手背上,握一握。
每次都停留得不久,似乎是燙手,很快又會挪開。
額頭上的手帕一變涼,會被重新浸一遍燙水,敷在他額頭上。
滾燙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然后……一個很輕很輕的吻,隔著手帕,落在他額頭上。
燕云瀟但凡醒著,只怕會一下子跳起來。
好在他的身體很疲憊很虛弱,睡得很沉。
那個吻離開了。
一瞬間,燕云瀟明白了所有。
所有他忽略的細枝末節,在這一刻串聯起來,指向那個唯一的結論。
原來……如此。
果真如此。
翌日一早,燕云瀟醒來后,燒已經退得差不多了。
林鴻用荷葉盛了干凈的溪水,伺候皇帝洗漱,又燒了些水盛在竹筒里給他喝。
燕云瀟臉上依然沒什麼血色,那雙眼睛卻很亮,那是豹的眼睛。只有抓住了對手弱點的野豹,才會有這樣熠熠生輝的眼神。
林鴻問他:“皇上可好些了?身體還難受嗎?”
燕云瀟捧著竹筒慢慢喝著水,熱水流入腹中,受寒冷痛的肚子舒服了不少。
他微笑道:“已經沒事了,昨晚多謝照顧。”
他故意笑得風情萬千,故意把聲音壓得軟而輕,故意讓眼神顯得感動而深情。林鴻視線一頓,有些倉皇地移開目光。那絲慌亂很細微,但燕云瀟立刻就捕捉到了。
這麼明顯。燕云瀟心道,他以前怎麼會沒注意到呢?
也許并非沒有注意到,只是他沒有往那方面想過。
誰會往那方面想?
太驚世駭俗了。
燕云瀟沒有驚訝太久,就開始思考,該怎樣利用好這份感情,讓他的利益最大化。
他冷靜地、不含感情地規劃著,沒有一點愧疚或心虛。
他在冰冷的宮廷中長大,只知陰謀和利用,從來不懂愛。他孤苦無依的時候,也沒有人來愛過他。
愛是什麼?不過是用來達到目標的工具罷了。
想到此處,燕云瀟握住林鴻的手,讓自己的眼神顯得十分真誠,動容地道:“外面的情況不知道如何了,今日回朝,萬望相爺與朕同舟共濟,鏟除奸人。”
林鴻聲音發緊地道:“是,皇上。”
燕云瀟冷眼看著他不自在的眼神和緊繃的面容,露出一個更甜的笑容,深情道:“沒有相爺,朕真不知當如何是好。
”
林鴻倉皇地收回手,道:“臣再去打些水來。”
燕云瀟盯著他略顯慌亂的背影,高深莫測地一笑。原來美貌和笑容也是武器,只恨他知曉得太遲了。
太陽升到中天,藍衛循跡找了過來。
看到領頭的藍一遞來的眼神,燕云瀟知道局面已控制住,松了口氣。
他轉頭對林鴻伸出手,笑道:“走吧。”
林鴻一愣,很輕地握住那只手。
崖谷幽暗冷清,但與此同時,朝堂上卻是雞飛狗跳。
“燕尋!你好大的膽子!”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臣破口大罵,“劫持太后,控制百官,你想造反不成!”
平日空曠的金鑾殿里,此時擠滿了人。
殿內亂成一鍋粥,文武百官有的站著,有的坐在地上,殿門口被藍衛把守住,無人能進出。
燕尋坐在椅子上,神氣活現的蒼鷹“紫豹”立在他肩頭。他身后站著二十名死士。
太后被藍衛挾持著,坐在他旁邊。大燕朝最權勢無雙的女人,此時口不能言,全身上下只剩眼珠子能動彈,屈辱地被縛著手腳,憤怒地瞪視著燕尋。
老臣見他不說話,氣得跳腳,手指顫抖指著他的鼻子:“你個奸王!皇上身隕朔山,還不快快放開太后,請太后主持局面!你到底想做什麼?!”
燕尋陰惻惻地一笑:“紫豹!”
肩上的蒼鷹一聲長嚎,直撲那位老臣!老臣一聲慘叫,抱著頭在地上打滾。
“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敢說皇兄的壞話,本王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蒼鷹聽到慘叫,興奮地雙翅騰飛,圍著地上的肉團用力啃啄。慘叫聲越來越弱,百官不忍直視地別開腦袋。
燕尋吹了個口哨,紫豹立刻飛回來,停在他肩膀上。
老臣渾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卻還憤憤地盯著燕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