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林鴻敏銳地捕捉到那絲一閃而過的冷意,壓下心緒,跟了上去。他道,“太后已經對劉勇生疑了。臣料想,御林軍很快就會易主。”
燕云瀟道:“這里面一定有丞相的功勞。”
他彎腰摘下一朵黃玫瑰,再抬頭時又恢復了笑臉,動容道:“沒有丞相,朕簡直不知該如何辦才好。”
“寶劍贈壯士,嬌花送能臣。”燕云瀟用手指挑開林鴻的衣襟,將那朵黃玫瑰別在了衣襟開口處,輕聲道,“天大的事情,都要仰仗我們同舟共濟啊。”
皇帝湊得很近,林鴻鼻腔里滿是他身上清淡的茶香味,僵硬得一動不敢動。
林鴻伸出手扣住了皇帝的手腕。
燕云瀟挑了挑眉,疑惑地望著他。
“手是不是刺傷了。”林鴻聲音沙啞地道,“我看看。”他連敬語和尊稱都忘了。
玫瑰花枝上有尖刺,皇帝的食指指尖上,果然沾著一點殷紅。
林鴻拿手帕小心翼翼地擦著,問道:“疼不疼?”
燕云瀟道:“破皮而已,何至于此。”
皮膚相觸的感覺讓他有些不適,倏地抽回了手:“好了,朕要回去用晚膳了。”
他說走便走。
林鴻站在原地,看著皇帝穿花而去,背影消失在御花園門口。他低下頭,手指顫抖地拿下別在前襟的黃色玫瑰。
燕云瀟回到寢宮,回想起林鴻握著他的手,幫他擦食指上血跡的那一幕,皺眉道:“也太膩歪了,討好朕也不至于這樣吧?”
銀燭幫他布膳,笑道:“說明他落在皇上手里的,是個大把柄。”
燕云瀟覺得有理,不再糾結了,認真地開始用膳。吃著吃著,思緒又轉到那棵大樹下,他想起丞相那一句被他打斷的問話,冷哼了一聲。
“虛偽。”
第 21 章
幾日后的大朝會,燕云瀟難得地早起,興致勃勃地趕往金鑾殿上早朝。丞相昨晚告訴他,今日朝會上有好戲看。
果不其然,朝會一開始,御史大夫就抱著厚厚的奏本,開始彈劾官員。
朝臣們百無聊賴地開始打呵欠,瞇著眼睛補覺,起晚的官員開始摳眼屎,整理朝服,后排的開始交流姨太太的風姿。無他,御史臺每次朝會都要例行彈劾,但不過是走個過場,以表示御史臺在兢兢業業地工作,沒有尸位素餐。
御史大夫那扁平拉長的聲音,簡直就是朝會的暖場曲,很是貼心,官員們該補覺的補覺,該整理的整理。
可是很快,昏昏欲睡的官員們清醒了。
因為御史大夫今天彈劾的不是一般人,竟是戶部左侍郎林宿。這林宿是何人?是太后的遠方表侄,是相爺的表弟,是太后開了金口,相爺親自安插到戶部的。
得罪了林宿,便是同時得罪了太后和相爺,這御史大夫不要命了不成?
林宿顯然也是這麼想的,聽到御史大夫一條條陳列自己的罪行,還嘿嘿地笑出聲。他比之前胖了整整一圈,很明顯在戶部養得油光水滑。
御史大夫翻開下一頁,語氣平板地彈劾第二個人。第二個也是林家的人,太后的表親。
然后是第三個,第四個。
一共念了十八個,全是林氏的人。
御史大夫終于合上奏本,道:“臣啟奏完畢,請陛下圣裁。”
朝堂一片安靜,連后排議論姨太太的官員都閉嘴了。
大家終于感覺到了不對勁。
御史臺為了展現存在感,經常彈劾官員“禮儀不周”、“生活豪奢”之類不痛不癢的罪名,連丞相也被彈劾過,理由是經過青樓不繞道。
可如此條陳清晰、證據確鑿的彈劾,并且一次性彈劾了十八人,還是頭一遭。
這十八人都與太后沾親帶故,是林氏一族的半壁江山。若是真的一齊倒了,林氏在朝中的風光怕是會削弱不少。
朝中許多清流文臣不滿林氏已久,可有太后在后宮頂著,相爺在前朝撐著,誰又敢多說一句?他們又不是活夠了。
御史大夫是活夠了嗎?
他一把年紀還夜夜笙歌,八個姨太太左擁右抱,顯然也不是活夠的樣子。
更詭異的是……
相爺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
百官終于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這事恐怕和相爺脫不了干系。
滿堂寂靜中,林鴻抬頭看向皇帝:“皇上怎麼看?”
燕云瀟微微前傾,專注地盯著他:“朱御史所陳罪行,證據確鑿,依燕律當如何?”
林鴻道:“回皇上,挪用公賬銀錢兩萬兩以上者,流放三千里,家眷發配為奴,永世不得為官。余下十七人,按罪行嚴重程度,流放八百里到三千里不等。”
“喔。”燕云瀟懶懶地靠回椅背上,“朕覺得不妥。”
林鴻道:“皇上以為什麼地方不妥?”
“左侍郎挪用了御花園修繕費用一萬兩……朕沒記錯吧?難怪昨兒朕去御花園賞花,竟被雜草割破了手指,朕就說嘛,那雜草怎麼這麼久沒修剪過,敢情是銀子被挪用了?”燕云瀟伸出無名指對著林鴻比了比,“相爺看看,割得好深,現在還疼著呢。”
皇帝語氣有些委屈,還帶著嬌嗔。
無名指的側面,果真有一道新的傷痕。林鴻心里一緊,立刻道:“上藥了嗎?”
“唔,上了藥也疼,相爺又不是不知道,朕最怕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