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盞絲綢燈,是小女子親手編織的。”步搖托著那盞純白的絲綢燈,含笑說道,“小女子想將它送給一位有緣人。”
看臺上頓時響起排山倒海的尖叫聲。
步搖唇邊帶笑,將燈盞拋了出去!
看客們忙不迭從椅子上起身,撲向燈盞的方向。
燈盞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輕飄飄地落定。
看客們沒有再去搶了,因為任誰都能看出,步搖姑娘是特意往某個人面前扔的——燈盞不偏不倚,將將好好地落在了一位年輕黑衣公子面前。
一寸都沒有偏離。
燕云瀟就這樣看著潔白的燈盞落在自己面前,他伸出手,接住了燈盞。
燈盞的骨架是木制的,外表用白色的絲綢繡成了蓮花模樣,燈芯嵌著一顆夜明珠。
臺上的步搖虛提裙擺,盈盈一禮,道:“愿君心事添做酒,只生歡喜不生愁。”
說完,她風姿萬千地退入了幕后。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燕云瀟身上,燕云瀟神情莫測,不知在想什麼。
“少爺?”林鴻輕聲喊他,“怎麼了?”
燕云瀟微微一震,被這一聲叫得回了神,他低頭看了看掌中的燈盞,緊繃的肩膀漸漸放松。他轉過身,又恢復了平日的玩世不恭,笑道:“肚子餓了。”
“酒樓就在旁邊,走吧,我們過去。”
林鴻說著,從懷里拿出一個油紙包,里面是栗子糕:“先吃一塊。”
燕云瀟拿走一塊栗子糕,心不在焉地走出了人流。走了幾步,他把燈盞扔給林鴻,又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面。
林鴻看了眼鑲嵌著夜明珠的燈盞,開口問道:“皇上是讓臣幫忙拿著,還是……送給臣?”
燕云瀟步子一頓,又加快腳步往前走去,依然沉默。
林鴻明知不該問,卻忍不住問出了口:“皇上喜歡步搖姑娘?”
他知此話問得逾矩,也知燕云瀟不會回答。哪知走在前面的燕云瀟突然停了,轉過身來。林鴻步子差點沒收住,險些撞上去。
燕云瀟臉上已恢復了平日的風流笑意,桃花眼微微彎起,弧度好看極了。街邊的華燈照在那雙明如秋月的眼里,簡直流光溢彩。
他拿著折扇,輕佻地點了點林鴻的胸口:“丞相這說的是什麼話,也許和她相比,朕更喜歡你呢。”
林鴻瞳仁微縮,全身緊繃,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燕云瀟挑了挑眉,輕笑道:“怎麼不說話?”
林鴻用盡全身力氣,才艱難地道:“為何?”這兩個字像是從齒縫里憋出來的。
“因為——”燕云瀟唇角的弧度越來越大,扇尖挑向林鴻衣襟領口處,故意往里鉆了鉆,輕滑過脖頸和鎖骨處的皮膚。
直到林鴻全身都在微微發顫,燕云瀟才慢悠悠地接道:“因為——朕是斷袖呀。”
他笑意盈盈地收回折扇,負著手走入了酒樓。
林鴻站在原地,深深調息了幾息才勉強恢復平靜,大步跟了上去。
包廂臨街,正好能看到熱鬧的街市。
等待上菜的間隙,一位穿著鵝黃襯裙的美人叩門而入,她抱著琵琶,軟語道:“不知奴能否為二位爺演奏一曲?”
燕云瀟懶懶地靠在椅背上,道:“美人之命,豈有不從的?”
美人在燕云瀟身邊坐定,纖纖玉指按上琴弦。她彈的是一曲鳳求凰,曲調高亢處,她明送秋波,身子越來越貼近燕云瀟。
燕云瀟依然懶懶地坐著,微笑地注視著她,手指在桌上敲擊著節拍。
收尾處,音調乍高,琴弦竟斷了。
美人脈脈含情地盯著燕云瀟,道:“此琴乃小女子傳家之寶,價值三千兩白銀,可今日琴弦為知音而斷……三千兩白銀易求,有心郎卻無價,不知公子……今晚是否有約?”
她說著,纖纖玉指伸向燕云瀟的胸膛,卻被一道冷沉的聲音打斷了動作——
“抱歉,我家少爺該進膳了。”
林鴻從懷中掏出三張面值一千兩的銀票,放在桌上,道:“這里有三千兩銀票,姑娘不如再去買一把琵琶。”
美人眼睛一亮,動作迅速地拿起銀票:“謝謝爺賞賜。”
林鴻道:“不謝,請現在就離開吧。”
美人非常聽話地走了。
整個過程中,燕云瀟一直笑瞇瞇地看著他倆,仿佛置身事外。見人離開,他才對林鴻道:“美人是用來疼的,丞相怎的如此不解風情?”
林鴻臉上的冷硬早已消失不見,他溫聲對燕云瀟道:“皇上不是說肚子餓嗎?快趁熱吃吧。”
菜肴并沒有多珍稀,但都是燕云瀟平日喜歡的。他吃得很慢,不時看看窗外的人流,聽到熱鬧俚俗的討價還價聲、小孩歡笑聲,他會展顏一笑。
一頓飯整整吃了半個時辰,燕云瀟才慢吞吞地放下筷子。
林鴻幫他添上茶水,問道:“皇上可吃飽了?”
燕云瀟點點頭,深深地看著他:“丞相吃飽了嗎?”
林鴻道:“謝皇上關心,臣吃飽了。”
燕云瀟又看了他一會兒,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好。”
說話間,燕云瀟搭在桌上的右手動了動。在被茶杯遮擋的地方,他的食指指尖輕叩桌面,敲了三下,動作很細微。
下一瞬,不明物體破空而入,擊碎了燈芯。包廂陷入黑暗,伸手不見五指,死一般的漆黑沉寂。
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反光,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