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根本不在意。
他的眼中只有獵物。
那些王侯將相門第是不配養出來的,有人問過江御本家,大家都很欣賞這個提刀跨槍的英勇少年。
江御要麼是避而不答,要麼心情好點,編些志怪故事散播,讓人哭笑不得。
林析沉等到垂暮,問了一名負傷撤下的火騎,“怎麼還不回來?”
那騎兵的手被炸得血肉模糊,軍醫在一旁急忙醫治,林析沉見了觸目驚心的傷口心中更是擔心,連再次開口詢問的力氣都沒了。
那人卻坦率,朗聲笑道:“前線大捷!傷情也不過我們幾個扛不住事的!”
林析沉顯然有些疑慮,牽了匹馬,江御安排的人直攔手做勸,林析沉正愁找不到借口出來,理所當然道:“不是說大捷嗎?我去迎他。”
江御回來的途中因事耽擱,盧煒北上還是在敵營里發現這家伙的。
“交出‘藥莊’相關記載資料,保你塔爾瑪那邊水草豐潤。”
回澤部首領萬萬沒想到,第一個不收拾生擒的主帥,反在他身上動刀子。
這樣的要求事出有因,蠻毒在軍中散布廣泛,尤其是在沒有被列為禁術的時候,以此為交換條件引不出猜疑。
哪知這首領死鴨子嘴硬,聲淚俱下:“幾百萬年前就燒了!哪里還有記載啊!”
總而言之,盧煒負刀在帳外等了很久,等到里面的驚叫聲漸漸平息,江御才拖著鮮血淋漓的輕裘,百無聊賴地走出來,同一個老頭耳語片刻,再跟他匯報的進程。
江御手負了輕傷,沒帶刀槍,腰間別了一把火銃,背的一張重弓。
歷來講究投鼠忌器,這家伙開弓勢不可擋,綿延的火勢不絕,燒盡寥寥枯榮,盧煒見狀,問道:“反撲?”
“用不著。”
江御的鐵面罩沒戴,剛邁出帳被嗆了幾口粉塵,只好背風從兜里摸出副臨時皮革手套,把重弓讓親衛取去修理,對著蒼茫暮色道:“把火滅了吧。”
盧煒沒急著去滅,難得多問了一句:“哪兒搞的火藥?”
“當年押送進京的那批黑火藥。”江御無甚在意隨口一答。
盧煒難以掩飾地笑了笑:“好小子。”
那是一批臟手的大款,理應是在宮變的時候隨著先帝趕赴黃泉,沒想到在入宮的時候就已經被偷龍轉鳳了。
“最后一次了。以后想用可就用不上了。”
“此戰大捷,可保邊境二十年安定。”
余燼泯滅,荒涼的平原中,唯故土有晚煙久戍。
江御背對著寂寥的夜,敏銳地察覺到身后踏地而來的聲音,正回頭,林析沉攜來一股晚間涼風翩翩而來,身體還未好利索,加之見著眼前渾身是血的人心下慌措,下馬的時候騰了個空,落入一個銀胄泛寒的懷抱。
“你身上有血。”
林析沉說完要推開他查看傷情,江御附在他的耳邊,低聲安撫道:“都是別人的。”
“時遠還記得邊防鐵線嗎?”
江御輕輕拂過他的面頰,十二大營在此刻高舉陣云,濃密熱烈的煙濤親吻夜幕,唯一不同的,是今晚沒有戰火喧囂。
第97章 后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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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御自被疆回來,很愛黏人,但或許是種錯覺,畢竟自己一天中腦袋清楚的時間屈指可數。
梁王的策反給江御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討伐名頭,之后林析沉細問,才知是他有意為之,等的就是未來的某一天。
老東西活了大半輩子差不多夠了。
林析沉先鬧著要陪他善后,待一切重回正軌在歸京,于是拖到了春末初夏。
歸程后身體漸漸恢復,有了到處溜達的勁兒,偶爾路過樵秋,來了興致,就會去替江御張羅一堆有的沒的。
林析沉想要什麼,江御就給他什麼,當初林析沉只當玩笑,張嘴要了來,哪知江御十分尊崇言必行,不出半月,內閣首輔的椅子便留了出來,北疆十五萬兵符調了出來。
只手遮天的位置拱手相讓,絲毫不遜色于坐在龍椅上的感覺。
江御怕林析沉累,幾乎所有的事情還是他一人打理,只不過掛的林析沉的名。
一如往常,林析沉閑的無聊,許澗跑外面撒歡,小半年沒見那禍害,心中竟有些空落落的,孟池淵也在忙南洋流寇,打擾不了,兜兜轉轉進了江御常辦公的書院。
“修繕官驛的事情這老油條插什麼嘴?”林析沉隨便挑了一本奏折,目不斜視,一目十行后繼續道:“錢州河不去淹他家祖墳,難為史稹苦口婆心。”
罵完之后拋回了去,又隨即挑選下一個即將被責罵的幸運兒:“往年祈福選的都是明安寺,腦門上別著‘功德無限’,借名作威作福不說了,他真是當銀子多如流水嗎?這宋珺是想錢想瘋了,還是覺得活夠了?”
總指揮不耐煩地把折子甩回案上,江御則默不作聲將其疊好,林析沉已經懶得罵,索性倚在案角打哈欠,搖搖欲墜的影子把江御辦公的光全擋完了。
江御耐性出奇地好,莞爾一笑看著林析沉的披散在腰側的長發,混著跳躍的暖陽,閃著青墨的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