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這件事情,林析沉便有些打抱不平,江御無理取鬧在先,沒事找事惹他生氣,種種如此,哪一條不是在他的底線上反復橫跳。
舊事重提,當時的怒氣消了不少,也懶得揪著雞毛蒜皮的小事不放,遇見江御樂問,自己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道:“說到底他是我的親兵,不論我會不會用這人,好歹給我一個說得過去的由頭。”否則真的很像沒事找事。
江御聞言思忖片刻,林析沉欣慰地點了點頭,他是有底線的,最基本的底線好不容易找了個口子不動聲色說出來,為的就是讓某人知道些分寸。
沒見著發自內心的反省,迎著雙含情脈脈透露股淺淺的委屈的眼神,加之低沉的耳語,喚著他的表字。
林析沉心下顫了顫——還是高估他了。
索性先下手為強一把摁住即將一躍而起的人,笑罵道:“好好睡吧你。”
第88章 黃沙盡頭埋忠骨
林析沉不知跑哪兒去溜達,江御起來日頭正好,換了輕裘,剛好碰見從九大營回來的盧煒。
二人再度共事,默契分毫未減,只可惜曾經輕騎里掛了牌子的人,不過幾時光景,硬是湊不出能叫上名字的人。
江御想把他支到九營,好好收拾收拾吃白飯的丘八,好以擠出點銀子調配,但是沒見將軍屁股后拉的糧草。
盧煒治兵的手段得了江御真傳,能隔夜返回,只怕事情不簡單。
“要攻城了嗎?”
小小的岷西,近來方升了縣地,但連一些三州城的鄉鎮都比不上,卻一個不落地見證完所有的里程碑。
一道道關隘戍立,一首首贊歌吟誦。
黃沙盡頭埋忠骨。
“你覺得能打贏嗎?”
江御眺望遠方鋪天蓋地的沙塵,微微瞇了眼。
他身后站了兩萬東拼西湊的兵,也站了十五萬沖鋒陷陣的精兵強將啊。
垛口上架了炮,碩大的洞口叫打前陣的小國統帥汗毛直豎。
在他們深入陣前時,便已經被守城兵發現,封閉已久的麻繩一圈一圈放送,劈天蓋地的門板重重放下,塵土飛揚,槍戈乍現,城門開。
列軍讓出一條道,蒙滿人中,一個肌肉虬結的壯漢打馬,江御遠遠地站在城墻上便認出來了正在領軍的人。
倒不是因為什麼氣質出眾,而是因為那孫子正是他的死對頭,查干巴拉,大漠的王。
江御曾經把塔爾瑪染了穢,這臭小子便日日夜夜惦記著取他的命祭奠部族,咬著他打。
小子脾氣爆,把三部改名成十六部,怕少不了他一份力。
中原林子大,確實很吵耳朵,但架不住物資多,光是啃三州城倉,就足夠支撐力深入大漠的任何一場激戰。
更何況江御手還挺黑,早年窮慌了,什麼喪盡天良狗茍蠅營的事都干過,黑白兩道內外通吃。
查干巴拉體格魁梧,比幾年前吃得更壯實了,遠遠地與江御相視一笑,江御趕緊把燙手的瞭望筒扔了,仿佛沾上他丑惡的目光就是一種褻瀆。
“備好藥匣!床子弩開道!”
戾鷹貫耳,硝煙剜眼,江御踩著木樁跳下城墻,盧煒意會,陡然抬高聲音:“列陣在南,眾將士隨我迎敵!”
遠處的小國兵安排在前方,眼下褲子快被嚇尿了,畏首畏尾鼓起的士氣,被江御一炮荷槍實彈澆滅氣焰。
腳下大亂,哭著張臉跑到查干巴拉馬下聲嘶力竭:“不是說攻城嗎?大大方方開城門是什麼理?”
不是說好的老弱病殘的孤城,只需要聲勢浩大碾壓而過,定北侯的兵力在九營,此行必定順利嗎?!
查干巴拉冷凝了目光,怒吼了一句后退的傳令兵,隨即大刀斬斷其首級,高揮旗幟,策馬開道。
小國將士見對陣棘手,便疑心查干巴拉故意為之,讓他們當炮灰,心中生了顧及。
眼下后退的兵人頭落地,草原無畏的英雄沖鋒陷陣,原本的顧慮立馬煙消云散。嘶吼聲中,紛紛鼓起士氣,一往無前。
于是乎,一場蓄謀己久的激戰一觸即發,兵燹親吻在這片貧脊的土地上,照亮黑壓壓的戰場。
粗重的床子弩頭頂上有炮彈庇佑,相比起起以前操持拉弓的兵需躲著突襲的敵人,現在,對著都未曾見過的極具殺傷力的武器,紛紛按兵不動,有幾個發愣的沒等一探黑洞洞的玩意兒的真面目時,已經被銳箭刺倒。
“放!”
箭如雨下,某位窮得揭不開鍋的皇帝特意朝發令兵喊了一句:“往近地拉!入了交戰區再射!”
收戰撿箭頭呢,可別白白浪費。
持續到現在,江御的人馬依舊站了上風,本想再同江御切磋切磋的查干巴拉連他的面都見不著,便已經節節敗退,被動迎敵之下軍心潰散,不得不招手示意:“退!”
整兵!
十六部的人抱頭鼠竄,而這邊的兩萬人馬來自天南海北,有的是面對查干巴拉從未勝過的守備軍,頓時不敢相信被擊退的兵馬,熱淚盈眶擂擊戰鼓,泣不成聲。
他們罩著輕騎的名,戰無不勝。
幾乎是在查干巴拉退防之時,江御已經露了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