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頭的橫桿被放遠了幾步,林析沉又低斂了眸色。
他沒有挪步倒不是因為這里風景多麼雅致,而是邁不開高高的門檻。
林析沉伸手去扶門板上的插梢,一只腳艱難地邁出門檻,后面一只正吃力地抬起,落地倉皇踩到袍角,直往洼地摔下去。
好在五指抓著東西,沒有絆倒,只是指縫延了一絲血斑。
許澗急忙趕回,三兩步上前攙著林析沉落空的手臂,好以卸了單獨支撐的指力。
許澗詫異的神色流露眼底,卻轉瞬即逝,見林析沉沒做反應,繼而喚道:“大人?”
林析沉揪著他的袖口,拉近了些,似乎是要說一些重要的話。
關于到底有什麼要是商量,林析沉也不知道,他只是單純地想借力,于是乎把問題拋給對方,“事情怎麼樣了?”
許澗回想一番,以為是在問昨晚藍啟的事,他專門尋探了暗網,十分肯定道:“尹濯調派了我們自己人,并不避諱,順著前朝追溯,長公主膝下有過一個孩子,雖然是母系,但也彌足珍貴,只言片語大抵能敲定確認前任。”
林析沉冷哼了一聲:“大抵?”
無論如何,尹濯也不會明明白白把查到的事情放出來,他只能告訴林析沉是真的,但真相是什麼,需要拿出誠意。
林析沉揮了揮手,“請墨寶。”
正修書往與尹濯,剛剛遞交之際,宮里來了人通報,下人快言快語道:
“總指揮!北疆來報,說找到失蹤已久的七皇子殿下!!!”
七皇子劉穹仰,先皇后第七子,誕在二月十五,這是做官的好命,而也本該死在蠻荒之地的七皇子。
林析沉毫筆一頓,許澗跨下臺階,再次詢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下人以頭搶地,“大人,宮中傳召的消息!”
許澗心存疑慮,回首看向林析沉。
林析沉囅然而笑,未置一詞。
先皇的正統兒子基本上全死在宮變,而每一具尸體,皆是出自江御的寒刃下,他親眼殺的人,忽然蹦出來是詐尸了嗎?
江御得到的消息比林析沉快不了多少。
他逗著西域進貢的鳥,百無聊賴地戳它的翎羽玩。鳥兒在籠子里亂竄,逃離伸進來狂躁扎刺的簽桿。
“哪兒來的七皇子?”
“說是鄉野里尋來的,寄養在一家佃戶家,身份發現了便立馬送到當地知府,現在被知州捧在手里,好吃好喝招待著。”
江御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他下手從來不留活口,不留隱患。
江御不知道他會拿什麼文書證明身份,卻沒有絲毫忌憚,語調冷冷的道:“是該派人好好去護送一下我金枝玉葉的小侄子。”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分了卷嗷,
第73章 “你以為我對誰都這樣嗎?”
這七皇子尚存于世的消息傳入朝會,可謂是掀起了軒然大波,復起的水面之下,多少心思皆掩在橫飛的浪濤。
林總指揮一馬當先,一份慷慨激昂的奏疏呈到御前,其陳詞給人一種警死護送的忠直,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人帶到京城,等著熬死自己持扶持他人上位。
江御橫眉豎眼,默默后上奏折,著實氣怒,使“啪”地一聲甩到案上,牙縫中擠出幾個口:“皮癢了。”
江御裝傻充愣,硬是順著前言,草擬了份下達奏折轉呈中書省,大有成全他去的意思。
郁丹門生聽見點風吹草動,每紛紛從善如流地表示一片赤子忠心,卻亦然是跟在林析沉屁股后面說道。
個個畏首畏尾,這下子都暗中揣摩不動圣心——江御是想殺還是想留?
當地知縣捧著前朝朱批視如珍寶,倘若身份經過核實,誰會留一個虎視眈眈的野崽子。
無論林析沉意欲何為,郁丹門生絕對不會讓原本計劃好的西行作廢——
不支走他,該怎麼整飭朝堂,還如何劃分勢力?
饒是一番懇言,工部清清嗓子說些模棱兩可的話,掰扯皇子身份,怎麼流落到苦寒之地云云,但凡沾一點點的護送意思,就是退避三舍。
沒有人敢收拾這個爛攤子。
皮球最終踢回來了江御腳邊。
江御一臉愁緒,他哪里知道憑空冒出來的小皇子,他分明記得七皇子在宮變前就被他解決了,是個十多歲的小屁孩,放到現在應該十七八吧。
“你就這麼著急換掉我嗎?”
江御點了點前儒送來佐證的案卷,只等著七皇子認祖歸宗了。
“陛下。”陳方域侃侃而言,積壓的陰郁模糊了他的神色:“當初不是您親手料理的嗎?尸體也是您親手埋葬的。不過是一個跳梁小丑,鄉下來的野崽子,何況七皇子本身就生父有待考究,何必掛心。”
陳方域的話頭是他也不知道的意思,江御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他并不相信。
可這一切都太順理成章了,陳方域有兵,有錢,甚至有十六部本家的助理,萬事俱備,不就是差一個能掌政的傀儡皇帝嗎?
陳方域似是為了打消他的疑慮:“西北路遠,此次風聲大,也難免惹來殺身之禍啊。
”
江御心領神會,低聲笑了,索性直言不諱:“好啊。那我就等著七皇子曝尸荒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