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別前,回首樹蔭遮掩的地下營,是那麼飄渺虛無,埋葬了他陰暗灰色的一小段遺憾的過去。
陳方域卻頭也不回,江御只好跟著他的步子漫無目的地走。
“走哪里去?”小江御開口問,男人的臉上仍然覆著一塊面具,卻遮掩不住氣盛勃發的心,他總覺得,面具之下,藏著同他一樣晦暗的過往。
陳方域沒有回答,他目視前方,不知道在看什麼。
2.
每當學堂的老師,講那些深奧的經史子集時,江御都會出神。
他并不是很愛說話,因為他聽慣了番邦腔調,已經不知道純粹的漢味是什麼樣子。
所以他從來不會主動開口說話。
可憐自己眼界狹隘,倘若不聽那些宏偉巨大的觀念,江御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清楚,王侯將相,世家貴族。
有的時候江御會不懂,不懂為什麼可以一步登天的事情,有些臣子還是會舍本逐末,甚至最后甘心淪為階下囚。
張海陽告訴他,那是為臣之道,奉君之本。
一個很模糊的觀念始終繞不開。
江御就開始條分縷析地將歷往卷宗翻看,找出其中的利弊。
就在這茫茫如海的歷史中,有人負隅頑抗,站在時代的風口浪尖毅然挺立向前;有人欲壑難填,操持著一場場盛大的陰謀,一滅而萬家安;有人初心不改,任憑一路上檣傾楫摧,仍指認一個歸途。
但是他們不過浩瀚中的一筆,濺起的水花轉瞬即逝,更多的,還是堅根固本的群像。
那天,江御翻看完,合上書卷,放回書架,不慎將一欄欄書全然推翻,砸了下去。
他不忙不迭趕去撿拾,一個年紀稍小的小孩子吃力地從書海中翻出去,見到始作俑者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小孩子似乎不想讓人發現他在偷偷看書,哪怕都是些正統的古文,也不行。
于是寬宏大量,沒有跟他計較,邁開小步子憤憤離去。
江御覺得不對勁,這里可是張海陽的私庫,生人怎麼能進,便問道:“你是誰?為什麼在這里?”
小孩子回頭,氣鼓鼓地漲紅了臉,他沒計較砸自己的事情,還輪到你來興師問罪?
江御把書一本一本撿起來,除了他看的書,還有一部分是其他偏軍旅方面的書籍。
“就你一個人能進,你了不起。”
小孩子拍拍屁股,然后跑了。
此后,每天都會有兩個人到這里看書,江御看完都會按照原位放好,離開前,另一邊總會留下一大堆胡亂翻扯在地上的書籍。
無奈,只好挨個自己把它們收拾好。
他時常會發現書本里夾雜的筆跡紙張,一串串龍飛鳳舞的字跡飄映,怪可愛的。
叁:二十歲
“大帥。”遠處一個巡防隊的士兵奔來,朗聲通報道:“三營主將抵御不當,全城傾覆,緊跟著專門提供物資的四、五營岌岌可危啊!”
年紀輕輕擔任主將的少年面不改色,站在沙盤上勾畫了什麼,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盛乾瀾打的后衛,有把握一鍋端嗎?”江御的指輕彈在飄忽下沙粒的旗桿模型上。
士兵回道:“駐守四五營途中沒有任何訊息。”盛將軍應該周旋成功,攔住了深入的趨勢。
后面那句士兵沒敢補充,因為是他的猜測,他只負責通傳。
“三東線以外,不再派調斥候。”
這個命令下得很是奇怪,沒有音訊不會一定是捷報,也有可能有變數。倘若撤掉斥候沒有了眼睛,誰去盯著焦灼的戰場。
士兵不疑有他:“是!”
隼白長嘯,江御掀簾提刀,渾重千斤的刀掛在身側,二十歲的他多用的是刀,因為劍秀氣,放在邊疆根本砍不動,只能用重刀披重甲。
帳外黃沙漫天,大軍浩浩蕩蕩,隨著主帥的戰馬,四散開來,圍困后方。
論行軍打仗,江御是屬于冒進類型的,按理來說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打法,注定會失手的,可是他還沒有吃過敗仗。
為什麼呢。
因為他有那份臨到陣前臨危不亂的氣質,而且,他身后的騎兵給了他冒進的資本。
我的騎兵先戰無不勝,才成就了將軍的戰功赫赫。
在后來啊,便是大將軍西北得勝,總指揮名滿京城,二人相匯京城慶功宴的故事。
都是后話了。
第65章 過往之事:少年林析沉
壹:七歲前
林析沉是被寵在糖罐子里泡大的。
因為天塌下來,都有他哥哥擔著,若是沒有塌下來,所有人都是以他的屏障,把他與紛雜瑣碎的外界相隔開來。
自幼來,即使他不學無術,也不會有人管束他。
相比文,他最先接觸到的是武學。
每次練功做式,他的馬步扎不穩,平衡力不夠,力氣也小,妥妥的武學小白癡。
他明明記得大哥也是跟他差不多的水準,可是后面,他總偷偷起來練,一絲一毫也不懈怠,算起來,大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歲。
每次大哥刻苦訓練的時候,林析沉會坐在院子廊下吃點心看他,然后拍手叫好。
大哥卸下劍,靦腆地笑了笑,然后走近坐在林析沉旁邊休息,揉了揉小孩子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