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人,我還得去營地,林向跟著我練了大半天已經回來了。”
林析沉繼續神游,敷衍點頭。
許澗心覺是個不錯的時機,道:“他近日閑暇愛練字,我走不開,特來替他請下墨寶。”
林析沉的眼睛聚了聚焦,一臉我難道走得開的樣子,道:“我那鬼畫符的字,請我墨寶?改日請個先生叫他臨摹。”
許澗嗟嘆道:“小孩興起不容易,萬一就此熱愛文學呢。”
“……”
林析沉搖擺不定,終還是起身,他房中沒有寫大字的軟毫筆,許澗殷勤道:“幾日前專門置辦過,放在小公子房中。”
“跟著我學壞了。”林析沉仍是隨許澗邁步出門,抻了個懶腰,冷哼一聲:“小心思多留點對著外人使。”
許澗嘿嘿一笑,亦步亦趨跟在林析沉后面打話。
府邸多年未曾擴建精修,上次還是老爹退位時閑得慌愛倒騰侍弄,多搞出的一堆空房間還要專門雇人打掃。
許澗將他的臥房安置較為偏僻,算是個寧靜養性的好地方。
房中簡潔,墻上掛了把劍,林向端正地坐在桌前提筆寫字,拘謹的好笑。
“先生沒教過你寫字嗎?”
林析沉背著手走到桌前,林向連握筆的手勢都是錯的,或許是照貓畫虎學他人捏,手指全搭錯了。
林向撓撓頭,羞澀道:“先生以為我會寫,便直接教我四書五經了。”
林析沉不厚道地笑了聲,趕緊佯裝咳嗽掩蓋住,這是還沒有學會走就學跑了,跑得動嗎?
“那我請了幾個禮拜的先生,你能聽懂嗎?”
林向思索片刻,道:“我只是不認識字而已,他講解理義我能懂的。”
“……”
林析沉走到林向身后,伸手彎腰撥弄他放錯亂的手指,他的聲音緩慢沒有起伏,帶著點慵懶的睡意,道:“讓我想想啊,擫、押、鉤、格、抵。
”
林析沉一字一句,有規律的停頓伴隨著指頭矯正的幅度。
林向被他一湊近搞的有些緊張,心思全隨著面頰撩動的發絲翻飛,原本手上握好的筆桿,林析沉手一松,叫他自己握一遍,又忘了,中指和無名指搭反,捏起來怪怪的,臉瞬間漲得緋紅。
林析沉正直起腰,腰腹突如其來的酸軟把他強行弓疼回去,還好眼疾手快扶住桌沿,恰恰見林向左支右拙,順勢又教他一遍。
等林向自己搗鼓時,林析沉發現手邊的一摞書法紙張,不少是他在學堂時期的“佳作”。
“誰給你的黑歷史?”
林總指揮拿到手里一頁頁翻開,有他龍飛鳳舞的字,是正常人看不懂的草書,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景柳柘端莊雋秀的字體。
“聽我練字,灶房老爺爺幫忙整理的,說是當年……爹在學堂所寫,讓我參照一二。”
灶房老頭哪里懂得它們到底值不值參照價值,林析沉學堂的物什基本上堆在柴房隔壁的空房中,這些紙張僅有些泛黃,未見折痕和灰塵,竟叫下人仔細收納好。
其中夾雜了張格格不入的字,字體剛勁有力,規矩整齊,筆鋒收斂得當,不像林析沉,他總收不了鋒尾,寫的字筆鋒可以飄到另一個字上,難看死了。
那降維打擊的字正是江御的,他學堂時期的字與現在相比差距不大,只是如今的字更加成熟穩重,獨到的剛勁雄厚卻一點沒變。
林析沉見林向已經會執筆了,便握著林向的手,模仿他的字跡,在紙上一絲不茍地寫道:樵秋。
葉紅于深秋之末,樵華耕輟,行者負篋,歲月靜好。
那理應是他的意境,黎民安康,河清海晏。
嘴硬心軟。
這種字體才叫人喜歡。
學堂時期,林析沉愛極了這種字,現在想,應當不只是單純的字,還有字背后的含義。
林析沉紆尊降貴寫完倆字滿意地點點頭,松開手佯裝擺弄鎮紙,實則借力直身。
林向看著兩個規規矩矩的大字顯得愕然,林析沉眉骨伏羲,一語道破:“怎麼,覺得我的字不該這麼好看?”
林向忙搖頭,像個小撥浪鼓。
“我認真寫字只有幾行的耐力。罰抄的經書只有前面幾頁可以給人看,越到后面就是一張張鬼畫符。”林析沉把那摞書法紙張疊好,“有機會讓他教你,我呢……純屬照本宣科,可別學我啊。”
林向偶然看見過林析沉批的公文,讓人心疼就職官吏,一連串起伏的山脈草草勾勒,每日下面的人總會挑一個固定的時間來互相認林析沉的字,大多都是景柳柘認出來的,本人表示受害多年,已經習慣。
“爹的字也好看啊。”
林向眨巴眼睛,一雙單純清澈的眸子非常有洗腦力。
“拍馬屁也要有底線。”林析沉自我認知十分清晰,他困倦時寫的字自己都辨認不出,何談他人。
若非要道出其中玄妙美感,還是有跡可循的,比如彎彎的筆鋒總會毫無違和感地銜接到下一個字里,晦澀的字幾筆帶過,簡單明了。
“不過日后你爹名揚四海,你信不信會有人以我為某種草書的創始人命名新的草書字體。”林析沉輕笑,卻沒有見半分得意之色,眼中盡是鄙夷諷刺。